聽沈小姐提起,過來看看?話說得輕飄飄的,這可是半夜三更騎馬跑出女眷帳子到深山裡啊!施遙安還沒說話,沈肇已經開口了:“應大夫,秦王就在車駕裡,請過去看看。”
應大夫點頭,揹著醫箱走向馬車,一掀簾子上去了。
因為應大夫為秦王瞧看傷勢,小蛇般蜿蜒的隊伍在空曠冷清的山谷中,暫時停了下來,隨行狩獵的兵士們手持火把,照亮了夜幕下的山間空地。
沈肇領了兩名將官在四周放哨巡守,防止夜晚有野獸胡亂竄出來。
雲菀沁看了一眼前方十幾步之遙的馬車,低聲問施遙安:“施大人,秦王怎麼會受傷,傷在哪裡,可嚴重?”
施遙安望著雲菀沁,目光在燈火中一閃,有什麼滑了過去,嘆了口氣:“咱們找到那兇獸的老巢,守了一天,布好了陷阱,萬事俱備,只等黑瞎子進洞了,可那傢伙精明得很,似是嗅到人氣兒,在洞穴外徘徊了半天,到了黃昏都不進去……三爺便叫咱們在洞裡攔截,親自帶著幾名精幹的侍衛去引那黑熊,引進洞穴後,那黑熊知道中了埋伏,發了狂躁,果真是力大無窮,掙斷了一根繩索,侍衛們怕那畜牲狗急跳牆,要護衛三爺先出來再說,三爺估計覺得失去了這一次機會,會打草驚蛇,那黑瞎子再難中計,帶人追上去強行捆綁那畜牲,卻被黑熊掙扎中用爪子撓了一下左腿——”
雲菀沁瞳仁一縮。
“……虧得三爺早有準備,忍著傷抽出靴袋裡塗了迷藥的匕首,直刺野熊的心臟下方,才叫那畜牲瞬間麻痺,倒了下去。”
雲菀沁眉一顰,這是心急個什麼?那黑瞎子再精,能比人還精明嗎?既然連老巢都找到了,連陷阱都布好了,遲早要進網的,多等半天甚至一晚上又有什麼關係?他這人靜起來,比千百年的深潭還要不動聲色,怎麼臨門一腳,這麼急躁?
施遙安見她臉色晦明晦暗,牙關一磨,放低聲音:“雲小姐,本來三爺也沒那麼急著逮那野熊,只是今兒從來回傳信的將官口中……得知了圍場裡今早發生的事。”
雲菀沁眼皮子一動,是說得知了皇帝召幸妙兒的事?難道,他猜到皇帝本來是召自己去?
正在這時,馬車裡傳來應大夫的厲聲:“遙安!拿棉紗布來,不夠用。”
施遙安趕緊將隨行的救急箱抱過去,送到車廂裡,雲菀沁後腳跟上,走近車駕前,隔著一道簾子,一股子新鮮血腥的味道直飄出來,竄進了鼻子裡。
車廂內,傳出陣陣窸窣聲,有攪拌鹽水的聲,又有“刺啦”的尖利撕扯聲,應該正在給傷口消毒,然後在包紮。
光聽聲音就令外面的眾人很緊張,裡面的人,卻是半點不叫疼,倒是叫雲菀沁很佩服。
剛才親眼見識過那頭野熊的爪子多鋒利了,這麼一拉刮下來,一塊肉只怕都沒了,怎麼會不疼?光是用鹽水消毒,傷口浸鹽,禁不起疼的人,只怕得滿地打滾兒,又不是鋼筋打的。
他倒是硬實得很,竟連一丁點呻吟都懶得發出來。
二人久久沒有出來。
施遙安本以為那傷口包紮一下就可以,沒想到時間這麼久,有些急了:“老應,到底怎麼樣?”
簾子掀開,應大夫探出頭來,滿臉大汗:“創面有點大,消了毒,可還是有點兒滲血,還是得快點啟程,回去圍場,那邊才有工具好止血。”
施遙安二話不說,趕緊去排程隊伍,雲菀沁剛剛已經看清了四周的環境,此刻出聲:“稍微等一下,施大人。”
這個聲音……聲線如冰玉墜銀盤,抑揚頓挫,又恬和得讓人安心。
車廂裡的人本是昏眩中,乾脆閉著眼睛養精蓄銳,這會兒卻是一動,呼吸凝住,因失血而略顯虛弱的俊朗臉孔一牽動。
是她?沒聽錯吧?她怎麼會來?不是失血造成幻覺了吧,卻聽帳子外女子的聲音如清泉流淌而來,快速而清晰:
“……勞煩你派人上樹,摘一盆花下來,另外不知道有沒有香油和石灰,請拿些過來。”
施遙安聽得一愣一愣,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是長在山間的一株石榴樹,兩個成年男子疊起來那麼高,石榴樹的花季一般是五六月,這會兒是秋冬交接,已是結果的季節了,卻仍是夾雜著一些殘花。
雖不知這雲小姐要做什麼,可總不可能是害三爺,施遙安馬上差人去辦,不到三兩下功夫,全辦齊活了,放在個簍子裡端到了雲菀沁面前。
雲菀沁抱住簍子,抓了車門,上了車。
施遙安這才揚聲:“啟程,回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