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宰相,與寧熙帝平日私下見面都是被頒椅賜座,除了對太子客氣些,對一般皇子壓根不放在眼裡,何況自家平日默默無聞,不理朝事的主子,像今兒這樣,打一聲招呼,倒還算是少見了,只聽主子淡淡對著鬱文平回應一聲。
鬱文平默默端詳秦王,皇上有意撮合柔莊與這三皇子,他跟女兒一樣,開始也是有些不大滿意,只是皇上既然這麼打算,他也不能說什麼,想來想去,只得勉強接受這個有異族血統的皇子,可如今他發覺,他接受了,對方卻不一定裡領情,這個三皇子,對自己這個未來老丈人,並沒有半點巴結,就像今天,兩人撞見了,也沒什麼額外的親近言語,似乎還有些敷衍。
家中長女嫁的是寧熙帝長姐安珺公主和駙馬的獨生子,次女嫁的是賈太后孃家的親外甥,這兩名姑爺,身份地位都不差,後臺並不比這三皇子弱多少,卻都巴結自己,絲毫不敢怠慢,因為他們都知道以鬱家作為姻親,絕對是一棵可靠的參天大樹。
如今輪到了這個三皇子,卻是壓根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夏侯世廷見鬱宰相半天沉默不語,似是心緒不寧,眼波一晃,笑著說道:“鬱宰相還有什麼事?沒事本王就走了。”
鬱文平眼皮一動,有些不甘心,輕微擺了擺袖,沒話找話:“秦王剛見過聖上?”
“嗯。”語氣不淡不鹹。
氣氛微微凝滯,幾乎能聽著空氣流動的聲音,這問一句答一句的架勢,令鬱文平素日高高在上的尊嚴有些撐不住,眼一眯:“秦王難得進宮面聖一次,不知道是有什麼事。”
“祜龍圍場的秋狩,三爺會隨行。”施遙安已經看到了三爺臉上的不耐與疲倦,替主子應答。
鬱文平目中亮光轉瞬一閃,捋了捋保養得油光水潤的美髯:“唔,臣家的柔莊,這次也得了宗人府的通知伴駕同去,到時應該會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
蔣皇后這次也會跟隨寧熙帝一通前往祜龍圍場,鄴京由太子世諄監國,鬱文平等七位內閣大臣輔政。
施遙安瞥了一眼主子的表情,嗯,臉上的不耐更加深了幾分,偏偏鬱宰相仍在繼續叨咕著:“……這幾天照例會提前在皇城邊的荀蘭馬場練一下騎行,屆時若是秦王也去,還能順帶教導一下小女,夏侯馬上得天下,皇室子弟的騎射能耐,個個都是天下翹楚,秦王一定也不賴……”荀蘭馬場位於皇城牆外五里地之遙的一片空曠地,大宣貴人好騎射,馬場是朝廷修葺和興辦的,供給王公貴族騎練,平日有御馬監的太監專門調去馬場負管理。
夏侯世廷微微一笑,俊眉深眸內卻又像是淬著粒粒冰粒子,活生生能夠冷到了人的骨頭裡:“鬱家千金不是第一次去伴駕秋狩,基本騎功絕對沒有問題,荀蘭馬場裡更是有太監和侍衛們照應,哪兒需要本王來教導?相反,倒是本王成日坐在府上,許多年都沒練什麼騎射了,”頭一低,似笑非笑:“到時把鬱宰相的寶貝千金摔著了,本王可負責不起。”
鬱文平眉毛一挑,自己來主動套近乎,他居然不停敷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卻自己,自己鬱家女兒怎麼是配不起他麼。
鬱文平到底老成持重,捺住性子,輕聲喟嘆,望著秦王:“哎,說到小女,擷樂宴那天回去後,小女回去便染了病,不大舒服,只說心口嘈雜,每天連飯都吃不下。”
在名門閨秀中丟了臉面,被賈太后斥責,怎能不病?怕是心病大過於身體上的病吧,對三爺說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指望自家三爺上門去慰問一下?施遙安只聽身邊男子淡淡道:“生病自有太醫可去望聞問切,依父皇對宰相的厚愛,派個御醫去都是不成問題的,鬱宰不用急。正好今天進宮,能夠順便請旨。”
看似客氣的一通話,飽含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鬱文平語氣輕緩,也不跟他繞圈子了,直接明白無誤地提示:“柔莊與秦王的親事,年底之內,聖上只怕就要安排了。”
言下之意是,鬱柔莊即將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房,他鬱文平是你的未來老丈人,就算不關懷幾句就罷了,也不能這麼冷淡,總得要有些眼色。
夏侯世廷凝視鬱文平,眸子裡晃動笑意,昂長上軀傾前幾寸,湊近鬱文平,陰涔著俊臉,一個字一個字:“這不是——還沒安排嗎。”
鬱文平的一張臉頓時就像是吞了蒼蠅,說不出一句話。
施遙安默默搖頭,心底苦笑,三爺從來最厭的就是鼻孔朝天的人,因為三爺自個兒就是個眼睛長在額頭上的,您跟他比傲,這不是雞蛋碰石頭,不是你死,就是你亡嗎!
這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