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卻又是小小几個字:對不起,姐。
歪歪扭扭,似乎滿懷著無臉見人的愧疚。
眼淚順著頰面流了下來,雲菀沁不知道雲錦重是在怎樣一個環境下寫出這些字,只聽說,有人最後一次見到雲錦重,是在一條乞丐群居的陋巷裡,官家少爺,鬍子拉碴,連冬日避寒的厚襖都沒,攏著手蹲在角落,睜著一雙失神的眼睛……
明明光明正大的正統嫡子,卻下場如此。
可這是弟弟的錯嗎?
一個四歲便沒了孃親的孩子,如同沒了長燈照明的船隻,在別有居心的婦人的故意養歪下,這個結局,並不難預料。
雲錦重的一聲回應將雲菀沁從記憶中拉回來。
她的臉色溫下來,弟弟如今還小,還是純白一張紙,還沒染上各種致命的惡習,還沒那些催他墮落的友人,她更不會再叫白氏接近他,荼毒他。
這一世,弟弟的前途,她拼了命也不會叫人毀了。
“一路辛不辛苦?先坐下吃吃糕點,喝點茶,”雲菀沁抹掉眼角的溼痕,叫雲錦重坐到酴釄架下的石桌邊,“這碟是雲片糕,那是杏仁露。”
雲錦重雖年紀不大,已有了官宦公子的氣派,掀袍坐下來,瞟了一眼餐盤,都是些尋常吃食,並沒拿筷子。
喬哥兒嬉笑:“小姐,家中廚子手藝粗糙,少爺吃慣了雲來樓的糕點和茶飲。”
雲來樓的糕點出了名的貴,白雪惠從來不吝嗇給繼子買,就是為了各方面養刁他,為培養出一個嬌生慣養的紈絝子弟打基礎。
當初認為繼母大方溺愛,心善溫柔,誰知道是佛口蛇心,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雲菀沁目色如霜,剜了喬哥兒一眼:“我叫你說話了嗎!”
這喬哥兒惡習滿滿,也是白雪惠的害人兇器之一,她豈會看不出來,近墨者黑,這書童也務必要換了!
喬哥兒被大小姐望得脊背汗毛一豎,再不敢出聲。
雲菀沁溫婉揮手:“來人,將東西拿下去,換一碟兒來。”
婢子將東西端下去,重新端了一個纏枝大花琺琅圓盤過來。
雲錦重大眼一亮,盤中是一塊宛似豆腐的金黃色東西,看著晶瑩剔透,近乎透明,中間卻嵌著紅色的花瓣兒,上面還插著小叉子。
“這是什麼?”到底是小孩子,雲錦重好奇。
“是芙蓉和西瓜做成的果凍,你嚐嚐。”雲菀沁笑道。
“果凍?有意思!”雲錦重興趣盎然地插了一小塊晶瑩豆腐塊兒,放進嘴裡,沁涼爽口,是從沒試過的,喜道:“這個好吃,改日姐姐多做點兒,我給李元衡、杜慶他們看看,哼!準保叫他們肯定羨慕我!”
李元衡、杜慶是雲錦重國子監的同窗,都是官宦人家的少爺。
小小年紀便開始與人攀比。雲菀沁眉目一動,卻並不責怪,反倒說:“這個有什麼好耀武揚威,改日姐姐再做些更特別的東西,叫你帶去國子監。”
雲錦重有些驚訝,說實在,比起姐姐,他更願意親近繼母。姐姐往日沉默寡言,很少跟自己說話,一說話便是苦口婆心地講那些大道理,每次見自己犯錯也很嚴厲,不像繼母那樣對自己事事縱容,可這次一回家,怎麼像是變了個人?
不自覺地端起凳子靠近姐姐,雲錦重點點頭:“嗯!”
雲菀沁見弟弟對自己親近了許多,不動聲色,笑著道:“那你看看,姐姐給你佈置的庭院如何,房間還是按照你原先的擺設,外面的天井,姐姐加了個小花圃,還鑿了個人工渠,你讀書讀累了,便能在旁邊欣賞風景,吹吹風。”
“姐,”雲錦重一聽讀書就開始皺眉,“弟弟才從學館回來,爹爹剛詢過我學業,你又提讀書,是不是嫌弟弟還沒被夫子煩死啊。母親就從不逼著我讀書,我想玩耍,便都由著我。”
她只恨不得你落魄,哪容忍你能有半點出息?
白雪惠對弟弟的捧殺,比雲菀沁想象中還要厲害,短短几年而已,雲錦重就有散漫不羈的苗頭了,若再久一些還得了?父親常年忙於官場,後院教育的事兒都丟在夫子和白氏手上,每次見兒子功課退步了,也只會罵兒子,哪會想到是白氏給兒子無形中灌輸了讀書無用的思想?
雲菀沁正在沉吟,雲錦重語氣急促:“姐姐還有事嗎?若無事,弟弟先去母親那兒一趟,母親說過我回來要送我只鸚鵡呢。”
鸚鵡?雲菀沁記得,白雪惠對弟弟經常施恩降惠,憑藉小利益來籠絡小孩子的心,這隻鸚鵡也是其中一件禮物,會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