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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想:“來過了,就好了。”轉身離開。

穿過一條鐵路,走入一片菜市場,穿過去就是車站了。“再有兩個小時,我便到家了,好像並不曾來過——這是最好的結局。”我如此想著,前面晃盪過來一個人影,他的背駝得蝦米一樣,拎一隻籃子。

他走到水果攤前,掏出一塊骯髒的手帕,開啟,取出兩張毛票,買了三個有爛塊的蘋果,晃盪著走了。

我目送他走出市場、穿過鐵路,直到走出視線的極限。

他和我有著深遠的緣分,不管我來的時間多麼短暫,我倆依然會相遇。這個我避不開的人,便是我的二老爺。

我跑到水果攤前,叫道:“來三斤蘋果,好的!”蘋果裝進塑膠袋,遞到我手裡。但我沒有拿著蘋果追上去,而是反身去了車站。

當汽車來到時,我告誡自己:“不是想清楚了麼,來過了,就好了。”上車後,我搶了個座位。一個七歲小孩站在我面前,不斷暗示我給他讓座,令我倍感人心險惡。

為避開他的目光,我掏出一個蘋果,張口咬下。小孩表情驚愕,我也意識到嘴裡有土,但為了不失態,我咳一聲,把蘋果連沙帶土地吞下。當一個消瘦的蘋果核從我嘴中吐出,小孩流露出欽佩的目光。

我:“你坐吧。”起身讓座給了小孩。小孩坐下後,不停地仰頭看我。我笑著對他說:“不要看了,我是個混蛋。”又把一個蘋果塞進嘴裡。

在車上吃掉了兩斤蘋果,到達北京城區後,我拎著剩下的一斤,走了二三十分鐘,見前方一個清潔工正在掃街。我從兜裡掏出三十塊錢,放在馬路牙子底部,然後跑到清潔工跟前,說:“出事了,你管不管?”清潔工緊張地問:“什麼事?不能找警察麼?”我回手一指:“地上有一把錢。”他立刻扔了掃把,飛跑過去。

他回來時,繃著整張臉,但笑容就像十四歲女孩的乳房,即便用最大力量壓制,也還是會鼓脹出來。

他連說:“我會交公的。我們有規定。”他彎腰拾掃把,嘴裡卻發出“撲哧”一聲,霎時間笑得不成樣子,嘴裡仍說著:“我們有規定,我會……”他和我四目相對,沒有說出後半句,因為傻子也能看出來,他是絕不會交公的。他索性衝著我笑了兩聲,我迎著一笑,他的笑容立刻變得自然。

他繼續掃地,我繼續前行。我想:我應該給二老爺錢。

我身上還剩三元,見路邊有座公園,恰好是門票價格,就消費了。

公園中有片大湖,淺水處建成了水上樂園。水上樂園的岸邊圍有一圈鐵柵欄,扶著柵欄我向裡觀看。

裡面有數不盡的未成年少女渾身溼透,由於我的年齡所限,這批女孩長大後,跟我緣分全無。和我同樣站在柵欄後的是一排老頭,他們老眼昏花地觀望,估計心中是和我一樣的念頭。

我掏出蘋果,分給了三個老頭,其他老頭圍了過來。三個老頭慎重地拿著蘋果,說:“我們不是小孩,用不著玩這套。告訴你,我們的子女都是下崗職工,我們也沒有退休金,你從我們這騙不到錢。”我:“我是這一代的國術館館長,只想讓國術館的武功得以流傳。”從此,我在湖邊無償教拳,直到偉大的2000年。

第六章 空名

【一】

2006年,我的女友嫁到英國,我也積蓄將盡,無法再留在上海。

每當重大轉折,弟弟都會出現,給我以啟示。但這次我等了很久,也不見弟弟蹤跡。弟弟愛待在陰暗角落,我便半夜溜達在街上。

走到西藏中路,迎面過來一個背旅行袋的人,叫了聲“哥們”。聽是北京口音,我停下,他說:“歷史的真相只被少數人掌握。你想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員?”拍了一下旅行包,示意裡面全都是書。

我:“我是平民百姓,潦草活著就行了。”

他哼了句:“空心百姓。”繼續前行。

五分鐘之後,他憤怒轉頭,說:“老兄,你不買書,幹嗎還跟著我?”我:“很久沒見到北京人了。”這時旁邊餐館出來一幫人,賣書者急忙迎上前去。經過討價還價,終於五元一本成交。那夥人走了,賣書者渾身輕鬆地靠在馬路欄杆上。

我上前,說:“你賣得太便宜了吧?”他哼道:“你懂什麼。現代人不關心歷史,這價賣出去就不錯了。歷史就像電視,播過去就播過去了,打個比方……咱們就拿二十年前香港版的《射鵰英雄傳》為例,演黃蓉的女演員當時多火呀,現在又有幾個人知道。”我心中一驚,仔細看他的相貌,腦海中浮現出了十幾年前的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