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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個小鄉下人面色那麼白,眼睛那麼溫柔,有點兒浪漫精神的德·萊納夫人開始還以為可能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來向市長先生求什麼恩典的。她同情這個可憐的小傢伙,他站在門口不動,顯然是不敢抬手按門鈴。她走過去,暫時排解了家庭教師的到來所引起的悲傷和憂愁。於連面對著大門,沒有看見她走過來。他聽見耳畔有溫柔的話音響起,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您到這兒來幹什麼,我的孩子?”

於連猛地轉過身,德·萊納夫人的溫情脈脈的目光打動了他,他不那麼膽怯了。很快,他驚異於她的美,就把什麼都忘了,甚至把他來幹什麼也忘了。德·萊納夫人又問了一遍。

“我來當家庭教師,夫人,”他終於說,對自己的眼淚感到很不好意思,儘量揩乾淨。

德·萊納夫人愣住了,他們互相望著,離得很近。於連從未見過穿得這麼好的人,尤其是一個如此光豔照人的女人,而且還用一種溫柔的口吻跟他說話。德·萊納夫人望著他頰上的大顆淚珠,這年輕的鄉下人的臉剛才還那麼蒼白,現在卻變得那麼紅潤。很快,她笑了起來,小姑娘般瘋也似地快話,她笑自已,想不出自己有多幸福。怎麼,這就是家庭教師,這就是她想象中的那個來訓斥和鞭打她的孩子們的衣冠不整的骯髒教士!

“怎麼,先生,”她終於開口,“您會拉丁文?”

“先生”這個詞使於連大為驚訝,他想了片刻。

“是的,夫人,”他怯生生地回答。

德·萊納夫人真是喜出望外,大著膽子問於連:“您不會過分地責罵這些可憐的孩子吧?”

“我,責罵他們,”於連感到奇怪,“為什麼?”

“您會對他們很溫和,是嗎,先生?”她停了—會兒,說話聲越來越激動,“您答應我嗎?”

聽見又一次被鄭重其事地稱作先生,而且出自—位穿得如此講究的夫人之口,這是於連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少年時想入非非,對自已說,只有穿上漂亮的軍裝,體面的太太才肯跟他說話。德·萊納夫人呢,她完全被於連好看的面色,大而黑的眼睛迷惑了,還有他那漂亮的頭髮比平時更加捲曲,因為他為了涼快,剛剛在公共水池中浸過。她高興極了,這個不祥的家庭教師居然神情羞怯如年輕的站娘,而她卻曾經為孩子們那樣地擔驚受怕,以為他必是心腸冷酷,面目可憎。德·萊納夫人的心靈一向那樣地平靜,這種恐懼和所見之間的對照對她來說真是非同小可。她感到驚訝,她竟和這年輕人這樣地站在自家的門口,他幾乎只穿著襯衣,而她又離他這樣近。

“我們進去吧,先生,”她對他說,神色挺尷尬。從未有一種純粹是令人愉快的感覺如此深地打動過德·萊納夫人的心,也從未有一種如此親切的景象緊接著揪心的恐懼出現在她的面前。這下好了,她精心照料的這些漂亮孩子不會落入一個骯髒陰鬱的教士之手了。剛一進前廳,她回頭看了看於連,他正怯生生地跟著呢。於連看見一幢如此漂亮的房子時的驚訝表情,在德·萊納夫人的眼中又添了一個可愛之處。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特別覺得一個家庭教師應該穿黑色的衣服。

“可是,這是真的嗎,先生,”她停下來回他,“您真地會拉丁文嗎?”她若是確信無疑,會使她多麼地幸福啊,她真怕自己弄錯了。

這句話刺傷了於連的自尊心,一刻鐘以來的陶醉頓時煙消雲散。

“是的,夫人,”他說,竭力作出冷冰冰的樣子,“我的拉丁文和神甫先生的一樣好,甚至有時候他還肯說我比他強呢。”

德·萊納夫人發現於連的表情很兇惡,他早就在距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她走近他,低聲說:“開頭的幾天,您是不是別用鞭子抽我的孩子,哪怕他們的功課不好?”

一位如此漂亮的夫人的如此溫柔、近乎哀求的口吻一下子打掉了於連作為優秀的拉丁語學者的傲氣。德·萊納夫人的臉挨近他的臉,他聞到了一個女人的夏裝的香氣,這對—個窮鄉下人來說並非一件尋常的事。於連的臉漲得通紅,嘆了口氣,呻吟似地說:“您別害怕,夫人,我一切聽您吩咐。”

德·萊納夫人對孩子們的擔心完全消除了,只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於連的不尋常的美。他那近乎女性的容貌和困窘的神態,對一個自己就十分靦腆的女人來說,並不顯得可笑。—般人認為男性美所必備的那種陽剛之氣反倒教她害怕。

“您多大了,先生?”她問於連。

“很快就十九歲了。”

“我的大兒子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