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接掌恆山,誰知他掌門大典當天,不但有諸多江湖閒散人等上山祝賀——這些人還可說是邪魔外道,還能夠指責令狐沖結交匪類不配做恆山掌門——偏偏除這些人之外,他令狐沖神通廣大,竟然還能驚動少林方證、武當沖虛這兩位泰山北斗親自道賀,弄得嵩山派好沒面子。
華山派弟子說起這些事,都是練功的空閒當做新鮮事議論。令狐沖人緣向來不錯,師弟們和他就算交情不深,至少不會厭煩他,說起來大都是滿心豔羨。更有人私下談論:“說不定這次五嶽並派,左冷禪費心費力,到最後是給大師哥做了嫁衣裳?”
有人接話:“到那時大師哥又做了五嶽劍派盟主,又娶了魔教大小姐,嘿嘿,不正不邪,亦正亦邪,江湖上可不該更加熱鬧了?”
這些議論林平之是聽不到的,他沒有那麼多閒聊的工夫,他的時間都用來在後山荒僻的地方練劍。
辟邪劍法的神妙之處,現在開始慢慢的展現。他能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他現在什麼都不願意去想,除了他的劍,他的劍譜,他無論做什麼事,總是很快走神,滿腦子都是劍譜,都是那些招式,都是那些功法口訣。他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在師兄弟們聚集的時候,不要突然高興得大喊大叫;他獨自練劍的時候常會有錯覺那柄再平常不過的青鋼劍現在生長進了他骨骼,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風清揚偶爾出現,檢視他的進展,然後緊鎖眉頭,滿心擔憂的樣子。他卻一點都不在乎,也不想和風清揚聊聊自己都有什麼變化。風清揚之前曾經說,這路劍法練下去,或許會如同洗筋伐髓一般的難受,可他一點沒感覺到。他只覺得,一切,都美妙至極。
他練劍的地方只有嶽靈珊能找到。
她低著頭,紅腫著眼眶,一路踢著荒蕪的野草,去找他。她隱身在樹後,看著他練劍時無比曼妙、無比迅疾的身法。
她瞪大雙眼,不明所以,直到林平之發現有人偷窺,他的人高高躍起,長劍化作銀光,向她直趨而來。
劍光耀花她紅腫的眼,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死了。林平之也看到了她,吃一驚,半空中扭轉手臂,用一個靈動的劍花收回劍勢,輕輕巧巧的落在她身邊。
她驚得臉色慘白,半日方才問出口:“這……這是什麼劍法?”
他展眉輕笑:“這就是石壁上的劍法啊。”這一劍讓他說不出的得意,稍稍的歪了頭,唇上笑意只是微微的,眉梢眼角卻滿滿的全是喜色。
嶽靈珊愣一愣,訥訥的說:“是、是麼。”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並不是石壁上的任何一招,她已經被父親逼著差不多每一招都練過了。
林平之柔聲問她:“你怎麼不在思過崖上練劍,到這裡來了?”他的聲音越發的輕而清了,他自己並不能覺察,她卻不由自主的心臟一緊,低聲回答:“我跟爹爹媽媽吵架了。”
林平之並不太在意,只說:“哦,為什麼又吵架?”他比較在意的是自己一停下來,就清楚感覺到全身黏黏膩膩的汗,真討厭,所以一邊說,一邊取出手帕來擦拭脖頸。嶽靈珊咬著嘴唇,吞吞吐吐的說:“我……我……我不過是不明白……以前爹爹媽媽都很喜歡你的……現在為什麼卻不許我們在一起……”
林平之一怔,然後笑,嶽靈珊只覺得心都揪起來了,這一笑無比的好看,卻又無比的古怪,古怪到有些詭異。他轉過身,不讓她看自己的笑,卻笑得越來越歡暢,直笑得全身都顫抖。
嶽靈珊看著他,有些莫名的害怕,喃喃道:“小林子,你怎麼了……”
他的笑驟然停止,他用長劍輕挽劍花,嗤的一聲,砍斷一株小樹斜伸的枝椏,他輕輕的說:“你怎麼不明白你父母的苦心呢?他們怎麼可能允許自己百般疼愛的女兒,嫁給我這樣窮途末路、半死的人?叫你嫁給我守活寡麼?”
嶽靈珊吃驚的聽著,他似乎以前也說差不多的話,可是至少不會這麼直接、這麼難聽,她顫聲說:“小林子,你說什麼?什麼嫁不嫁的……守什麼的,又是什麼意思?”
他側過臉看向她,唇角有一抹微笑,卻是說不出的殘酷,他柔聲道:“你爹爹媽媽心裡都清楚,我……我早就不想活了,等我報仇之後,我還活著做什麼?”嶽靈珊急道:“我不許你胡說!”他臉上那笑容慢慢的凝固,嶽靈珊的淚臉看進他的眼睛裡,他知道她是真心的。
他的心突然就軟下去,她原本就和她爹爹不一樣。他的心原來還沒有徹底的變冷、變硬。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緩緩地把她擁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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