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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雨過天晴,太陽照耀在我們身上,光彩奪目,冬季裡的太陽真是變幻無常。我向左面身旁的一個人搭訕道:“好熱呀。真是熱呀。”

我左邊那人——一位矮墩墩、黑乎乎的卡爾海德人,滿頭油亮的濃髮,身穿厚重的金邊綠色皮革短袖束腰外衣、寬鬆的白襯衫、笨重的馬褲,脖子上戴了一條粗大的銀項鍊,銀環足足有手掌那麼寬——大汗淋淋,回答說:“是呀。”

我們站在看臺上擠成一團,四周全城市民萬頭攢動,引頸仰望,宛如一大片褐色鵝卵石,千萬雙眼睛注目凝望,晶亮如雲母。

這時候,國王登上一張新木料搭建的跳板,跳板從看臺通向拱門頂,拱門的兩根尚未接合的立柱高高地聳立在人群、碼頭與江面之上。國王一步步登高,人群躁動起來,紛紛低語:“阿加文!”國王沒有反應。人們也不期待反應。嘎瑟喔開始奏樂,樂聲亂哄哄的,轟鳴如雷,隨即戛然而止,全場鴉雀無聲。太陽照耀著人群、河流、人群、國王。下面的石匠已經啟動了電動捲揚機,國王再登高時,拱頂石由絞索吊上去,從他身邊升起,接著降下來,儘管它是一整塊上噸重的巨石,卻幾乎無聲無息地放進兩個立柱之間的空隙裡,使兩者合而為一,成為一個整體,一座拱門。一位手持抹刀和吊桶的石匠站在腳手架上恭候國王;其他工匠像一大群跳蚤順著繩梯下去了。國王和那位石匠高高地跪在江面與太陽之間的一小塊木板上。國王接過抹刀,開始用泥漿砌合拱頂石那道長長的接合縫。他不是隨便抹幾下縫,就把抹刀還給石匠了事;他在精雕細刻。他使用的水泥是粉紅色的,不同於其它泥工活所用的水泥的顏色。

我觀看了幾分鐘國王像蜜蜂一樣辛勤勞作,便詢問我左邊那人:“你們拱頂石全都抹的是紅色水泥嗎?”

我發現那座舊橋的每一塊拱頂石周圍都是紅色的,赫然醒目。舊橋凌空聳立在拱門前方上游江面,蔚為壯觀。

那人擦擦額上的汗珠——我得說他是個男人,因為我說過“他”和“他的”——回答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拱頂石總是要抹上磨細的骨粉和血混合而成的泥漿。有人骨、人血。沒有血的粘合,拱頂就會倒塌。不過,現在我們用的是動物血。”

他很健談,口吻既坦率又謹慎,而且還帶著幾分嘲諷,似乎他老是覺得我是以外星人的眼光來觀察、判斷的:作為一個與世隔絕的種族的一員,作為一個地位如此顯赫的權貴,他這種意識就顯得稀奇古怪了。他在這個國家位極人臣,我不敢肯定歷史上有無與他的高位相對應的官銜,或許是維齊爾或許是首相或許是國務大臣吧;而在卡爾海德語中,他官稱“國王的耳朵”。他是一個領地的王侯、王國的勳爵、國家大權在握的人。他的全名是瑟爾瑞姆·哈爾斯·列米爾·埃斯文。

國王的泥工活似乎大功告成了,可是,他卻踩著蜘蛛網似的木板,從拱頂下面走到另一邊,開始砌合拱頂石的另一面,因為拱頂石有兩面。在卡爾海德可不能性急。卡爾海德人決非麻木不仁的民族,然而他們很倔強,他們很執著,他們一定要完成拱頂石的抹灰不可。站在瑟斯堤岸的人群耐心地觀看國王工作,但我卻感到厭倦了,無心觀賞這次慶典。為了抵禦冰川世紀的嚴寒,我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有人造纖維衣服、皮毛大衣,外面還套了一件碩大的盔甲,軀體就像一片蘿蔔葉萎縮在裡面,我移開視線,注視人群和看臺周圍的其他遊行者,只見領地和家族的旗幟依然在空中飄揚,輝映著陽光,鮮豔奪目。我漫不經心地問埃斯文這面旗幟那面旗幟其它旗幟各代表什麼。雖然有的旗幟多達幾百面,有的旗幟來自遙遠的白令風暴邊境與凱姆地區的領地、家族和部落,但我詢問的每一面旗幟,埃斯文都如數家珍,一一道來。

“我自己就是凱姆人,”我稱讚他的見多識廣時他說,“反正瞭解各個領地是我的職責。它們都屬於卡爾海德管轄。統治這個國家,就要統治它的領主們。不過從來都沒有辦到過。你知道有‘卡爾海德不是一個內部爭鬥的國家,而是一個內部爭鬥的大家庭’的說法嗎?”我沒有聽說過,懷疑是埃斯文自個兒編造的,這個說法帶有他個人的色彩。

這時候,埃斯文領導的上院或議會屈厄洛姆的另一位議員推開人群,擠到埃斯文跟前,同他交談起來。這是國王的表弟帕米爾·哈格·列米爾·蒂帕。他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舉止略帶幾分傲慢,臉上皮笑肉不笑。埃斯文猶如陽光照耀下的冰塊,汗水長淌,同時又如冰塊一樣溜滑、冷漠,他對蒂帕的呢喃報以大聲回答,一副冷冰冰的客套腔,使對方大出洋相。我一面看國王抹灰漿,一面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