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有50尋了,有沒有漏水?”
哈爾答道:“一切都是乾的。”
海水從橘黃色變成了藍色,從藍色變成了紫色,從紫色變成了黑色。潛水鐘停了。“你在100尋深處了。還是乾的嗎?”他開啟燈,檢查了門的邊緣。“現在一點兒不漏。你那一次怕是門的襯墊的問題。”
“你還要下降嗎?”
“完全可以。這兒像坐在甲板上一樣舒服。”哈爾說著開啟了電熱器。
一陣突然而至的水下急流撞上了潛水鐘。潛水鐘開始打轉,它不停地轉啊轉的,哈爾可不大喜歡這個變化,他開始感到有點莫明的孤獨。除了一根半英寸粗的鋼纜和電線外,沒有什麼把他和人類世界聯絡在一起。他現在正在開天闢地以來到沒有人到過的地方,也許他根本不該到這兒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無數不知名的敵人包圍了起來的入侵者。最大的敵人莫過於水的壓力了。鐵人能承受多大的壓力?什麼時候它會像蛋殼一樣被壓碎?如果這樣的事發生,死亡就會迅速而無痛苦地到來。
也可能發生更糟的事。例如鋼纜會突然斷裂,那麼鐵人就會沉到海底,永遠呆在那兒。而在鐵人裡邊的血肉之軀和人的神經就得不到迅速而無痛苦的死亡。你得在痛苦的希望和恐懼中坐等空氣用完,然後走向你的末路。
他漫無邊際地想著,不知這封閉的艙室是否會對他死後的屍體起到防腐作用。那樣它就會保持原樣幾百年。或者鋼管裡殘存的氧氣會引起屍體腐爛,那就只有一具骨骼留下來了。那麼,1000年後,人類已經在海底建造家園時,一些好奇的陌生人就會向裡張望著這具骷髏。
他乾笑了一聲趕走這些可怕的想法,關掉了裡邊的燈,從視窗向外張望。黑色的大海里到處都是帶著燈籠的奇怪的生物。有些來去匆匆;另一些卻像水母一樣等待著食物來找它們。
這些燈籠有白色的、紅色的、綠色的、黃色的。這個情景就像在夜裡你俯覽一個交通擁擠,紅綠燈閃爍的城市時所看到的一樣。
有些魚發的光很集中、清晰,有些則散亂、朦朧。哈爾在用深海魚網捕到的魚中見到過這些魚。槍烏鰂眼睛周圍、觸角上都閃亮;蝦子會突然發出光來;愛神帶水母身披一束光環。有一種魚有發亮的觸鬚,還有一種魚身上沒有亮,但它卻有兩排尖利的、發光的牙齒,因為它的牙齒上有一層發光沫。深海之龍身體兩側都有一徘排綠色或藍色的光。燈籠魚有可任意開關的黃色頭燈。
哈爾告知布雷克他看到了什麼。“你可以把潛水鐘停一會兒,我想拍些照片。”
潛水鐘停止了下降,可它卻不停地打轉。潛水鐘和魚都在不停地運動,這樣要拍照就沒有曝光的時間,而魚發的光又不夠進行快速拍攝。他用五分之一秒的速度,快門最大,希望獲得最佳效果。
哈爾對布雷克博士說:“鐵人要能停止旋轉就好了。”
“對不起,我們對此毫無辦法。你現在在200尋的深處,還想下潛嗎?”
有人,也許是鐵人告訴哈爾這樣回答:“不,把我絞上去吧。”可哈爾沒有聽它的。恰恰相反,他說:“為什麼不呢?一切都正常。”
潛水鐘繼續下降,哈爾開了聚光燈,在黑暗中度歲月的生靈突然被置於一片光明之中。有些魚害怕而逃跑了;有些好奇心強的,聚到燈前來。哈爾不停地拍照,直到36張一卷的膠捲全部用完。
哈爾聽到了甲板上幾個人興奮的聲音,然後是布雷克說話了:“你成功了。你現在在水下四分之一英里處——足足220尋,祝賀你!”
“祝賀鐵人吧,不是我。是他在起作用,而且很出色。再降一點如何?”
“不,不,年輕人,你搞得夠好了,你得上來了。”
鋼纜突然猛地一拉,燈熄了,哈爾摸索著開關,開關失靈了。他聽不見電話裡通常的嗡嗡聲。他向布雷克呼叫,可沒有回答。
他一輩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絕對的寂靜。四分之一英里深的海水隔離了除了他自己發出的聲音之外的一切聲音。連他的呼吸聲也顯得很嘈雜。他又呼叫了一次,竟被關在鐵艙房的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可以猜到出了什麼事——電線斷了。潛水鐘的旋轉絞住了電線,它就斷了。下一步,鋼纜會不會也斷呢?
或許鋼纜已經斷了?潛水鐘現在也許正在慢慢地、無聲無息地向著洋底下沉,這一帶海水有3英里深。
不,不可能。向外一張望,外邊那些燈籠魚可以證明潛水鐘沒有降,可它也沒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