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來這裡按個手印領了錢回去過年吧!”
等到前來徵兵的年輕人們互相攙扶著離去,石誠重新跌坐回椅子上,恢復了淡然的表情。他默默的喝了一口微涼的泡飯的水,頭也不抬的問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元清河走到桌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頭頂,微微蹙起了眉頭。大過年的,這人就瑟縮在這個冷得像冰窖的地方吃這個?
“那個,參謀長……我們就是想來問問,你回不回去吃年夜飯?”董卿似乎總有些怕他,眼神躲躲閃閃,見石誠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就立刻又要往元清河身後躲。
年夜飯啊,好像自從和師父分開之後,就再也沒正兒八經的吃過一頓了。石誠垂下眼瞼,看著桌上那個被掏空了的鹹鴨蛋殼。
三人圍著飯桌默默的坐著吃飯,董卿忙裡忙外的盛湯盛飯遞勺子拿碗,元清河八風不動的端著飯碗。在聽說了這一桌子菜都是他親手置辦的之後,連石誠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石誠感覺到自己又成了婆婆,他也努力的扮演好婆婆這個角色,夾了兩片東坡肉放到小媳婦碗裡,說:“你多吃點。”
“上回不是給了你錢麼?怎麼也不曉得自己去置辦兩身新襖子?”石誠見董卿穿得單薄,不禁問道。
“這不是……沒空嘛……”董卿忽然曖昧的看了元清河一眼,雙頰飛上兩片可疑的紅暈。
元清河他抬起頭,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什麼?”
“回頭我讓勤務兵去鎮上給你置辦。”石誠低低的說了聲,瞭然的繼續埋頭吃飯,他覺得自己成了這飯桌上一個多餘的人。
吃飽喝足,董卿開始忙忙碌碌的收拾飯桌。
石誠和元清河面對面的端坐在桌前,看著他端著一疊髒汙的碗碟走去廚房。
“清河。”石誠毫無預兆的開口。
元清河眉毛一挑,抬起頭看他,這個人在沒有外人的時候素來是喜歡喊他少爺的,這稱呼裡飽含了嘲諷的意味。這會兒變了個稱呼,到讓他有些詫異。
“有沒有興趣到軍隊裡來做事?”石誠側過臉,看著門外,輕聲說道:“我開春會建立一個特務連,我不大會打仗,到底是不行的。你身手不錯的,軍中現在缺人,你……這樣太可惜了……”
石誠咬緊下唇,他覺著舌頭有點打結。
“好啊。”
石誠繃緊了後背,有些不相信的直視著他的臉,一瞬間,忘記了高興。
他說,好啊。
半年前還那副心如死灰混沌度日的落魄樣子,還要靠著鎖鏈鎖在屋裡強制戒毒,還需要他嘴對嘴的喂才肯吃東西。如今,他就像個破了繭的蝴蝶,翩然展開翅膀,迎接他的海闊天空。
石誠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垂下頭。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唯有將眼中瞬息間的風起雲湧感慨萬千深深的用那兩翦長睫遮蓋下去。
這半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營營碌碌機關算盡,他無時無刻不在未雨綢繆為自己安排後路,他無時無刻不在絞盡腦汁弄錢弄權弄兵。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為自己為他找一處安身立命之地,不過是為了治癒他心中的傷痕,不過是,為了讓他能夠忘記過往擺脫陰霾,堂堂正正的挺起胸膛,重新做回那個石誠曾經見到過的,桀驁高貴、英偉深沉如帝王一般的男子。
一個絢麗的煙花在門外炸開,漆黑冰冷的夜空瞬間被點亮,變得流光溢彩生機盎然。
“大哥,我們去看焰火!”江坤城大喊著跑進屋,他剛剛吃完年夜飯就急著來找大哥,絲毫沒有感覺到屋裡的怪異氣氛,拉著石誠的手就要往外走。
石誠回頭深深的看了元清河一眼,他的側臉巋然不動,被煙花絢爛的光芒照得明明昧昧看不真切。
他猶自記得少年時代,在石匠鋪搖曳昏暗燈光下,他每每完成一尊雕像或是一塊墓碑一塊石匾,總會捧著他的茶缸,自娛自樂的欣賞好一會兒才會依依不捨的睡去。
而這些年,他突然感覺到,師父唯一留給他的東西,那巧奪天工的石匠手藝並沒有荒廢,現在他不但學會了雕琢石頭,更是學會了琢磨人心。而他,把這樣的技藝用在了這裡,用在了這個人身上。
元清河,你就是這些年來我最好的作品。
等到石誠走遠,元清河才慢慢踱步到門口,倚著門雙手環抱在胸前,靜靜的看著漫天絢爛至極的煙火,微微翹起一邊的唇角,眼神變得遙遠而冰冷。
身後有人悄然走近,張開雙臂環抱住了他的腰,將側臉貼上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