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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無關意志,所以無關道德。這並非說美術是不道德的,美術既非“道德的”,也非“不道德的”,它只是“超道德的”。說一個幻想是道德的,或者說一幅畫是不道德的,是無異於說一個方形是道德的,或者說一個三角形是不道德的,同為毫無意義。美術家最大的使命求創造一種意境,而意境必須超脫現實。我們可以說,在美術方面,不能“脫實”便是不能“脫俗”。因此,從“道德的宇宙”中的標準看,曹操、阮大錢、李波?李披(Fra Lippo Lippi)和拜倫一般人都不是聖賢,而從“美術的宇宙”中的標準看,這些人都不失其為大詩家或大畫家。

再其次,我以為戀愛也是自成一個宇宙;在“戀愛的宇宙”裡,我們只能問某人之愛某人是否真純,不能問某人之愛某人是否應該。其實就是隻“應該不應該”的問題,戀愛也是不能打消的。從生物學觀點看,生殖對於種族為重大的利益,而對於個體則為重大的犧牲。帶有重大的犧牲,不能不兼有重大的引誘,所以性慾本能在諸本能中最為強烈。我們可以說,人應該生存,應該綿延種族,所以應該戀愛。但是這番話仍然是站在“道德的宇宙”中說的,在“戀愛的宇宙”中,戀愛不是這樣機械的東西,它是至上的,神聖的,含有無窮奧秘的。在戀愛的狀態中,兩人脈搏的一起一落,兩人心靈一往一復,都恰能忻合無間。在這種境界,如果身家財產學業名譽道德等等觀念滲人一分,則戀愛真純的程度便須減少一分。真能戀愛的人只是為戀愛而戀愛,戀愛以外,不復另有宇宙。

“戀愛的宇宙”和“道德的宇宙”雖不必定要不能相容,而在實際上往往互相沖突。戀愛和道德相沖突時,我們既不能兩全,應該犧牲戀愛呢,還是犧牲道德呢了道德家說,道德至上,應犧牲戀愛。愛倫凱一般人說,戀愛至上,應犧牲道德。就我看,這所謂“道德至上”與“戀愛至上”都未免籠統。我們應該加上形容句子說,在“道德的宇宙”中道德至上,在“戀愛的宇宙”中戀愛至上。所以遇著戀愛和道德相沖突時,社會本其“道德的宇宙”的標準,對於戀愛者大肆其攻擊低毀,是分所應有的事,因為不如此則社會賴以維持的道德難免渠喪;而戀愛者整個的酣醉於“戀愛的宇宙”裡,毅然不顧一切,也是分所應有的事,因為不如此則戀愛不真純。

“戀愛的宇宙”中,往往也可以表現出最偉大的人格。我時常想,能夠恨人極點的人和能夠愛人極點的人都不是庸人。日本民族是一個有生氣的民族,因他們中間有人能夠以嫌怨殺人,有人能夠為戀愛自殺。我們中國人隨在都講“中庸”,戀愛也只能達到溫湯熱。所以為戀愛而受社會攻擊的人,立刻就登報自辯。這不能不算是根性淺薄的表徵。

朋友,我每次寫信給你都寫到第六張信箋為止。今天已寫完第六張信箋了,可是如果就在此擱筆,恐怕不免叫人誤解,讓我在收尾時鄭重宣告一句罷。戀愛是至上的,是神聖的,所以也是最難遭遇的。“道德的宇宙”裡真正的聖賢少,“科學的宇宙”裡絕對真理不易得,“美術的宇宙”裡完美的作家寥寥,“戀愛的宇宙”裡真正的戀愛人更是鳳毛麟角。戀愛是人格的交感共鳴,所以戀愛真純的程度以人格高下為準。一般人誤解戀愛,動於一時飄忽的性慾衝動而發生婚姻關係,境過則情遷,色衰則愛弛,這雖是冒名戀愛,實則只是縱慾。我為真正戀愛辯護,我卻不願為縱慾辯護;我願青年應該懂得戀愛神聖,我卻不願青年在血氣未定的時候,去盲目地假戀愛之名尋求洩慾。

意長紙短,你大概已經懂得我的主張了罷了

你的朋友 孟實

七、談升學與選課

朋友:

你快要在中學畢業,此時升學問題自然常在腦中盤旋。這一著也是人生一大關鍵,所以,值得你慎而又慎。

升學問題分析起來便成為兩個問題,第一是選校問題,第二是選科問題。這兩個問題自然是密切相關的,但是為說話清晰起見,分開來說,較為便利。

我把選校問題放在第一,因為青年們對於選校是最容易走人迷途的。現在中國社會還帶有科舉時代的資格迷。比方小學才畢業便希望進中學,大學才畢業便希望出洋,出洋基本學問還沒有做好,便希望掇拾中國古色斑斑的東西去換博士。學校文憑只是一種找飯碗的敲門磚。學校招牌愈亮,文憑就愈行,實學是無人過問的。社會既有這種資格迷,而資格買賣所便乘機而起。租三間鋪面,拉攏一個名流當“名譽校長”,便可掛起一個某某大學的招牌。只看上海一隅,大學的總數比較英或法全國大學的總數似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