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瑤拽著手帕站在門口目送汽車離去,心中五味陳雜。薛志沒有孟家大公子的氣魄,也沒有孟家大公子的勇氣,但他是自己的夫,她只知道,一家人齊齊整整才是最重要的事。可嘆的是,家姐與自己就此離別,卻是帶著滿腔怨氣,不知何時才能原諒她了。
回家路上一路沉默,戴染心中也很不好受。沒想到戴家也開始散了,會不會最後只留下她和爹爹在這裡守著榮光不在的家業?她知道這事怨不得薛家,更怨不得戴瑤,可是心裡卻那麼難受。此刻能一吐心中不愉的人都沒有,突如其來的孤獨感頃刻間將她包圍,想著想著,眼淚便淌了下來。
一旁抱著孩子的奶媽不小心瞥見那張沾滿淚珠兒的臉,只好悄悄轉過頭望向窗外,心中十分同情。大少奶奶也還只是小孩啊,身邊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也只能靠自己撐了。
過了幾日,懷禮終於回來了。在這風口浪尖的情勢下,為了避嫌,懷禮沒有過來探望她,只叫了個聽差的送了幾樣禮物過來。戴染選了個琴姨探望兒子的時間一起過去,給懷禮道了聲謝。
兩人見面,思緒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硬是梗直了脖子壓下心中那句再平常不過的問候,從正事上起了話頭。
戴染將薛家的情況說了一下,懷禮立即會意,表示明天一早就去找薛志把事情辦妥。他這趟去上海帶回了很多藥品,放在市面上是賣不完的,他想和幾家診所談談合作,前景看好。薛家這時候退出也算損失了一大筆,不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薛家也是很清楚的。
沒幾天,薛家送來了請帖,要辦一個盛大的告別晚宴,懷禮和戴染是一定要出席的。未免再生是非,懷禮便邀請了一位世家女子作伴。戴染更是早早就去了薛家,藉口要幫小妹的忙先走一步。
薛家的告別晚宴來了約六七十人,宅子裡裡外外都擺滿了席桌,戴染穿了身木槿紫的新式旗袍坐在內院靠牆邊一桌。鬱鬱蔥蔥的內院是女眷席,各家的姨太太和未成年的小姐都在這裡。一些達官顯貴家的大太太和有伴的小姐是可以坐外面的,但戴染今日是獨自前來,便不想往男人堆裡湊。
遠遠看見懷禮來了,一位嬌俏的小姐挽著他的胳膊笑得甜蜜,應該就是琴姨提到的那個相了親還挺對眼的孟小姐。當差的領著兩人在外院入座,懷禮環視了一圈便又將目光調進了內院,當他掃過戴染時便停了下來。兩人相視一笑,懷禮點了點頭。他身旁的小姐也順勢看了過來,戴染也向她微微頷首,那小姐卻瞬間羞紅了臉。
戴染看著緊挨著的兩人,心中一絲喟嘆,那女子擺明不如阮涵,懷禮看上她哪點了呢?
晚宴過後是年輕人的天下,大廳裡樂隊已經聚齊開始演奏,一些結伴而來的少爺小姐翩翩起舞。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吃、喝、玩、樂、學識是樣樣精通,舞跳得好的那才是最摩登的。
戴染吃過飯和戴瑤說了幾句話,見她要忙著四處應酬,便起身告辭。有其他太太留她跳舞,戴染都笑著拒絕了,一來沒有舞伴,二來她也不想和懷禮看著尷尬。
今日她把汽車留給了懷禮,一出門,門邊兒侯著的黃包車就跑了過來。戴染擺擺手,輕言細語:“我想走走,別跟了,去等你的活兒吧。”說罷轉身,沿著爬滿綠色藤蘿的紅牆往回走去。
夏日夜晚的天氣最是可人,不冷不熱還帶著一股子清新。晚風送來,一牆的綠葉白花輕輕搖晃,花香襲人。戴染將秀著珠片的小手包跨在手腕,一朵開得正美的白色薔薇在牆頭躍動,她伸出手點起腳尖想把它摘下來。
正是晚宴結束的時候,路上不時有人走動,黃包車、汽車更是一會兒一輛。女人家在路邊摘花無傷大雅,是以戴染也未注意到有車在自己身後停了下來。腳尖正墊地不能再高,後面有一隻手越過她的頭頂輕而易舉地摘下了那朵開的正好的薔薇。
“你還應該再長高一點點。”
懷禮戲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戴染慌忙轉身,額頭差點碰上他的唇。
懷禮笑著,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將手中的花遞給她:“都是當孃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
她接過,開得繁複的花瓣襯在她指尖,像是帶了枚上好的白玉戒指,迷了旁人的眼。懷禮半眯著眼,晃過整潔的額角,目光虛虛落在她的指尖。
“你怎麼不跳會兒舞?”感覺到他迫人的視線,戴染小心地再退開一步。
懷禮聳聳肩,滿不在乎:“最近太累,沒什麼精神,只想早點回家休息。”
戴染轉頭看向車裡,恍惚能看清車裡那位嬌俏的小姐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