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淚霎時撲籟數地落了下來,落在還留有石粉的地上,一滴一滴的印子變得好清楚。這個時候,阿克賽先生輕輕地在我耳邊說:
〃你為什麼要哭呢?能夠以雕刻墓碑的工作讓一家人得以溫飽,讓我可以放心地去做我自己喜歡的東西,又有什麼不好呢?〃
是啊!是沒有什麼不好,可是,又有多委屈呢!
〃怎麼會呢?在我決心要做一個藝術家之前,我就知道我要走的是一條長路,一切的辛苦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又有什麼委屈可言呢?我今天只是想把人生的真相告訴你,你這樣年輕,對藝術又這樣熱情,充滿了憧憬,我很怕你在受到挫折之後就會馬上放棄了一條原來應該可以繼續走下去的路,你明白嗎?你明白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也許是明白了,在那個夏天的午後,我也許終於開始明白,一個藝術家可以同時面對的兩種世界了。
從畫裡看現代人生
樊籠
好懷念剛來臺灣時那些竹籬編成的圍牆。
那個時候,我們與所有的鄰居之間,都只隔了一道稀疏的竹籬,在院子裡的一切活動,大家都能看得到孩子的粉紅衣裙,笑聲或者哭聲也都變得非常的親切熟悉。
可是、今天的我們,因為大家都如此,都要住在厚厚的磚牆裡,都要在玻璃窗外加上了粗糙的鐵窗;所以,在城市裡的居民,也不得不把自己緊緊地鎖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面,〃鄰居〃已經跟著變成了一種冷硬的名詞,不再能給我們以任何與陽光、花香、孩子的笑聲有關聯的印象了。
不少的現代人就是這樣地把自己封鎖起來,無論是無可奈何或者心甘情願,有形或無形的樊籠永遠存在在我們周遭。在生活裡,人類還不斷地用各式各樣的條件來劃分界限,條件相差得越多,那界限便畫得越深,無形的牆也築得越厚。終於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藝術家敏銳的心靈首先對這種現象起了反應,在很多現代繪畫與雕刻作品中,我們都可以感覺到這種人與樊籠之間的掙扎。
沙金(ZADKINE)在一九四三年作成一件題名為〃女囚〃的雕塑。女囚們的雙手伸出在堅硬冰冷的鐵檻之外,腳也正嘗試著邁出來;但是,這個雕像給人的最初的感覺,卻好像女囚的身體與鐵檻已經合而為一了。兩個女囚的面部表情各異,但是都充盈著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只是,樊籠與赤裸的身體互相糾纏,暗示著這是一種自我的禁錮。
在沙金的作品裡,我們還可以看到掙扎與渴望的痕跡,而在玻維赫裡(PEVE-RELLI)的,〃自閉的人〃裡,人與鐵檻完全溶合,在這張畫裡,給人一種靜止,退縮的感覺,樊籠已經不是從身外加入,而是從身體內部向外築成的了。
這張畫使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一個美麗安靜的愛爾蘭女孩,在夏日阿爾卑斯山仍有積雪的山谷裡,向我說的那一段話:
〃你知道,我有時候真想把自己封閉起來,能夠離人多遠就多遠,能夠藏入多深就多深。不思不想,只求別人能夠把我忘記。〃
但是,在平常的生活裡,她是一個好像很能適應這個社會的女子,功課很好,能力很強,在大學裡一面做助教,一面修數學博士的學分,除了稍嫌安靜之外,並沒有任何異常的現象。事實上也是,放眼我們周遭,很難看得出來哪些人是真正適合這個社會,而哪些人並不是。或者,我們可以說:所有的人都在努力使自己適應這個世界,努力扮演著社會分配給他的角色,有時候是自覺的,有時候卻是不自覺的。
在我們在周遭,有著無數的樊籠、無數的規則像森林一般豎立著,無數的界限像無數的門,人生永遠在等待與渴望之中,可是,開啟了一扇門之後,另外一扇門又呈現了出來。廖修平在他的版畫裡,曾有過一段時間,反覆表現〃門〃這一個主題,想必是有他的深意吧。
這個世界對廿世紀的人來說,似乎充滿了門與樊籠,藝術家因些也無法不反映出這一種苦悶。
吶喊·不安
再安靜的湖水,也有洶湧不安的時刻;再安靜的叢林,也有呼嘯怒吼的時刻。安靜而絕望的人類,在遇到外來的強烈刺激,或內心情緒達到飽和時,也會忍受不住而發出來自心深處的吶喊。
在孟克(MUNCH)的作品裡,常常利用一些戰慄不安的線條,來加強畫面的不穩定與狂熱的氣氛。在他那張〃吶喊〃裡,這種線條特別強烈,身後跟隨著兩個魅影似的陌生人,在橋上夕照的光輝中,畫中的主角雙手高舉,不得不大聲呼叫起來。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