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微微蹙眉,他知道這句問話的意思。無非是顧忌劍聖,勸他不要下死手。
於是他說,“我不會殺死他。”
抱朴宗的長老鬆了一口氣,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默不作聲的退出去。
青年依然在擦劍。
他說過不下死手,這是真的。
但是重傷、殘廢、經脈盡斷,這些都不算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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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會的第二輪已經開始,葉城裡流傳最廣的有兩件事。
一是風雨劍與劍聖弟子狹路相逢,當眾邀戰。
因為當事雙方被同門師兄帶回去,這件事情沒有結果,但每個人都認為鐘山與殷璧越,終將一戰。只可惜殷璧越在本次輪空了,著實讓人遺憾。
相比之下,第二個訊息則讓人不由心中發寒。因為據說有人在城北的新水橋,見到了‘抱朴七子’中排行第二的鄭渭。
這個傳言的真實性很讓人懷疑,許多人都不相信,鄭渭會因為看一場折花會出山。
如果他真的來了,那他想做什麼?他又想殺人了麼?
但這裡是葉城,他真要挑釁城主的聲威麼?
無論誰來了,或是沒來,到目前為止,折花會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第二輪的比試,更為精彩激烈,驚心動魄。為了方便觀戰,原本的四個擂臺只開放了兩個。於是比試程序很大程度的放慢下來。
沒有了時間限制與平局規則,不相上下的兩人,有時能從清晨對戰到日落,直至分出勝負。
這樣的激烈中,洛明川與興善寺普弘的比鬥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據觀戰的人說,滄涯首徒沒用劍,也沒再用執教鞭,反而是用了一種身法和掌法,來破興善寺成名已久的慈悲掌。兩人打到一半,同時停手,論起了佛法。
臺下人聽得雲山霧罩,不知其所以然。
滄涯山弟子與興善寺佛修論佛法,聽上去是一件很荒謬的事。但日落時分,普弘竟然笑意豁然,自行認輸,下臺去了。
這一場精彩的佛法辯難,殷璧越是沒有看到。
因為他正值坐照自觀的關鍵處,已經進入某種玄妙的境界。
他在屋裡閉目凝神,觀外物,能看見青玉案的紋路,庭中廣玉蘭簌簌而落的殘瓣,波光粼粼的秋湖,能看到萬千廣廈,車水馬龍的葉城。
反諸己身,能看到心臟的跳動,真元的運轉和血液流動。
並不是用眼睛。
眼睛看見的,未必是真實。
他用神魂去看,是故無所遮蔽。
他感受到經脈裡的真元滂湃,滾滾而過,就像大江大河要開山劈石,還帶著刻骨的寒意。生平第一次,這種寒意沒有帶來痛苦,反而給予他清涼舒暢之感。
他引導它們,引導真元匯入幽府,就像萬千河流終歸大海。
一瞬間,竟生出天地與自身相融的錯覺。
然而浩瀚的大海,又豈是終點?
這是殷璧越閉門的第四日。
院中的氣溫已降至秋日,石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廣玉蘭耐不住寒氣侵蝕,落了滿地。
寒風一吹,像是千堆雪浪拍岸。
洛明川立在樹下,表情沉穩,“坐照自觀,師弟要破障了。”
段崇軒鄭重道,“可惜我現在有場比試要去,四師兄這裡就拜託你了。”
洛明川點點頭,目光堅定。
然而衣袖下拳頭緊握,手心已滿是冷汗。
他知道師弟破障已到了關鍵時刻,容不得一點閃失。
滄涯山弟子多半已在擂臺下觀戰,秋湖邊沒有人練劍,各個院子裡沒有人聲,一片空蕩寂寥。
段崇軒離開之後,臨湖最近的院裡只剩洛明川一人。
不止有秋霜與落花,洛明川的廣袖也在風中微微擺動。
夏日的熱浪吹到這裡,登時成了秋風蕭瑟。
寒意愈來愈重,甚至有絲絲縷縷的劍氣浮游其間,是寒水劍的劍意開始外溢。
洛明川心中一沉,師弟在用劍?
難道是破障中遇到了桎梏?
殷璧越眉峰微蹙。
幽府是大海,但不是終點。
破障破的是心障,自當要見本心。
於是他的神識飄在了海上,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身體裡的這片海。
他知道每一個修行者,在突破凝神境之後,都會擁有自己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