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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我對楊奔先生說的第一句話是:“哦,我們神交三十六載,今日第一次見面”。

楊奔先生已經白髮蒼蒼,雖已退休,仍筆耕不綴,出版新著《外國小品精選》、《蒼南歷史人物》,發表了一百多篇散文。

十年之後──1997年4月,我又一次和妻子一起,從上海前往妻子的老家溫州平陽張家堡探望,然後前去蒼南看望楊奔先生。楊奔先生由於夫人故世,已從龍港鎮搬到靈溪鎮女兒家居住。這一回和楊奔先生見面,竟然“挖”出了一段令人驚歎的“緣分”:

我的妻子姓楊,乃溫州平陽縣張家堡人氏,而楊奔先生也出生在這個村子裡。我從妻子的祖屋後門沿河走了一百多米,村裡人告訴我,那裡就是楊奔先生的舊居!我的岳父楊悌,曾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家中藏書甚豐。楊奔先生年輕時,常到我岳父的書房裡小坐,並且向我岳父借書。我走訪村裡的楊氏宗祠,從楊氏家譜中查出,楊奔與我妻子家還是親戚呢。按照家譜排輩,我應是楊奔先生的叔叔!

然而,在我十一歲的時候,這一切都無從說起!

當我見了楊奔先生,說起我們之間的這段奇特的緣份時,他哈哈大笑起來。

縣誌裡要收入我岳父的小傳,這小傳由楊奔先生撰稿……

我十一歲時發生的這段故事,不僅決定了我這一輩子將以寫作為業,而且竟為十一年後我的婚姻也帶來奇特的緣分!

寫詩“發燒友”(1)

猛然,聽見一聲“嗚”的尖叫,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喘著粗氣,呼哧呼哧地駛過來。我扔下手中的行李,奔了過去,瞠目注視著那蒸汽機車……

那是在1957年,十七歲的我,頭一回離開溫暖的家,溫暖的故鄉──溫州,坐長途汽車來到金華,從金華轉火車前往北京。那時候的長途汽車不是用汽油,而是燒木炭的。汽車揹著一個煤氣發生爐,爐子裡燒著木炭。一邊是清清的甌江,一邊是陡峭的山崖,長途汽車在崎嶇的黃泥公路上艱難前進。

我從未見過火車,一到金華,頭一回見到那呼嘯而來的火車,一時間興奮無比。

就這樣,在無限興奮之中,我在金華乘火車,遠涉千里,來到了首都北京,來到了北京大學。

興奮很快就過去,接踵而至的便是想家。四周的一切,全是陌生的:人是陌生的,地方是陌生的,就連那飯菜也是陌生的……特別是一進校門,便上“階級鬥爭第一課”──投入“反右派運動”。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的我,從未見過批鬥會,從未見過大字報,從未領略過那政治暴風雨。我日夜思念著海濱那座溫暖的小城,思念著那個溫暖的家。

到了北京大學之後,我收到父親寫給我的第一封信。我至今儲存著這封信。信封上寫著:

北京市

北京大學第三十齋第三一二室

戈悟覺同學轉

葉永烈同學親啟

浙江省溫州市鐵井欄第八號葉志超寄

1957,9,20發

父親寫的信封,把收信人、寄信人的地址,都寫得清清楚楚,連發信的日期也寫上。當時,我剛到北京大學,住址未定,所以信是寄到戈悟覺那裡轉的。

父親在信中寫道:

“烈兒:自你離溫後,你在金華、在上海、在濟南寄來的明信片均已收閱。9月19日上午接你於9月14日夜寫的信,藉悉你沿途一切都好並安抵北京,業已晉校,家中大小欣喜若狂……”

父親在信中提醒我:

“你今後寫信封,必須將受信人及寄信人的地址、姓名詳詳細細寫出,切勿如這次信封僅有‘北京大學十一齋葉寄’,今後必須寫‘北京市OOO北京大學OO齋OO室葉永烈’,這樣寫郵局揀信快萬一寄不到,也可退回寄信人也,希留意。”

從那以後,我寫信封,都注意把“受信人及寄信人的地址、姓名詳詳細細寫出”。寫信時,在信末也養成署年、月、日的習慣——後來,我才明白寫明年份非常重要,不然過了好多年之後,就弄不明白那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

離家愈久,思念愈切。平日,學業很忙,從早到晚,時間表上塞得滿滿的。最怕是放寒暑假。同學們一個個走了。宿舍裡變得空蕩蕩的。只有我留下來了,留在那空無一人的宿舍。因為我的家遠離北京,由於父兄蒙冤,原本很寬裕的家庭經濟變得異常拮据,我靠著助學金能夠念大學已經很不錯了,而回家簡直是幻想和奢望──雖說學生那時只用買半票,可是我連半票都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