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嗓子,道:“雷老爺子,想好了沒有?現在點頭還不算晚。”
那被稱為雷老爺子的老者淡淡道:“早想好了。今天我這頭要是點了,下次恐怕就是我穿著黑衣,打著火把,舉著鋼刀,來問別人這句話了,對吧?”
那清瘦的黑衣人不料他有此一問,略呆了呆,道:“雷老爺子如果想通了,當是武林之福、雷家上下老小之福。某行此下策,實屬無奈。嘉興雷家是江南四大武林世家之一,某實在不願看到您一時鬼迷心竅,非要走到武林正道的對面去。”
雷老爺子呵呵直笑,差點兒笑出眼淚來:“武林正道?就是這樣、這樣、這樣、這樣的正道?”他用手點著眼前這群黑衣、蒙面、明火、執仗的不速之客。
清瘦黑衣人眼光兇了起來:“當然,我更不願意看到:從明晨起武林中就沒了‘怒火雷神’這號人物,江南四大世家從此改稱三大世家!”
雷老爺子收斂了笑:“老夫老了,稱不稱武林大家原也無妨。是不是我不走到‘武林正道’的對面去,就可以封刀洗手、退隱江湖了?”
聽到語氣軟下來,清瘦黑衣人不由朗笑一聲:“非此即彼,非正即邪。沒有第三條路。天下皆是江湖路,你從哪兒退得出?雙手沾滿江湖血,你又怎麼洗得淨?”
雷老爺子似乎汗都出來了,低聲道:“能否容我再想想?”
清瘦黑衣人悠悠道:“雷老爺子,慢慢想。前五十年我勸你就算了,想之無益。至於以後,要麼有幾十年的風光快活,要麼也就沒啥可想的了。一柱香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南鄉路。
初更時分。
一輛馬車飛馳,雙馬駕轅,旁邊六匹健馬相隨。
忽然一聲長嘶,幾匹馬都被硬生生勒住。
前面不是懸崖,是從地上忽然長出了十來根黑色的“竹筍”。
為首的一杆“竹筍”開口道:“行色匆匆何苦?能飲一杯無?”
馬車上的車伕揚聲發問:“朋友是哪條道上的?”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朋友當然都是陽關道上的。不過,你們好象走錯了路:前面有橋,名曰‘奈何’。老嫗煮湯,名喚‘孟婆’。”
車伕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殺!”
那黑衣人抽刀在手,好整以暇道:“你應該說:自殺。”
堂屋前。
香已燃到了盡頭。
清瘦黑衣人慢慢道:“雷老爺子,想好了嗎?”
雷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好象差不多了!”
清瘦黑衣人嘿嘿冷笑道:“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雷老爺子厲聲道:“差不多可以動手了!”
清瘦黑衣人哈哈大笑:“你是算著你兒子和愛妾差不多跑遠了吧?來人!!”
從府門外又湧進兩路黑衣人。一人道:“南路,八人八馬,無一活口。”
另一個介面道:“北路,還剩個活的,不知是一是二。”
身後扯過一個大肚便便的孕婦,滿面悽容,哀哀衝雷老爺子叫一聲:“老爺!”
雷老爺子又驚又怒:“你們還有人性嗎?”
清瘦黑衣人道:“應該問問你自己:你還有人性嗎?點一下頭有那麼難嗎?只為了自己的脖子挺的硬些,你就忍心看嬌妻美妾刀下作鬼、還未見天日的幼子永不見天日?”
那孕婦失聲叫道:“老爺,我不想死啊!再有兩個多月,咱們寶寶就要生下來了,你看,你看,它在動呢!它還在踢我的肚皮呢!老爺!”
雷老爺子這次真的汗如雨下,顫聲道:“如果,我答應你們,你會,放過,她們嗎?”
清瘦黑衣人嘆了口氣:“雷萬鈞,你早幹嘛去了?現在我已經把你大兒子殺了,你會死心塌地為我所用嗎?”
雷萬鈞默然片刻,忽然怒吼一聲,抽出匣中寶劍,看也不看,反手一劍刺中愛妾的咽喉。紅顏委地,大睜雙眼,死不瞑目。
人,拔劍;血,箭射;淚,飛揚!
劍名“雷神”,招名“怒火”。
人知必死,勢若瘋狂!
雷府的門徒家丁也嘶吼著衝上,沒有招法,只有拼命!
清瘦黑衣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飄然退後,身後黑衣人頓時潮水般湧上。
府門外。
四更天了。
夜涼如水。
清瘦黑衣人似乎頗為不忍,轉身慢慢步出府門,又隨手把門掩上。喊殺聲在身後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