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但也每一個字,都說得堅定。
她說:“老爺,我昨晚認真想過了,母親驟然離世,在天上一時只怕難免寂寞。這些年來母親對我多方教導,我要為去大慈寺,為母親誦上三百六十日的經文,也好稍盡一二孝心,以慰母親在天之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母親在世時,最喜歡的小輩的就是善姐兒,我想——”
“這一年時間,善姐兒也必須跟我上去,吃齋唸佛,誦阿彌陀佛根本秘密神咒!”
徐佩東都驚呆了。
他一時又愧又憐,愧的是身為人子,竟未為母親如此著想;憐的是少小夫妻老來伴,母親的眼光果然好,何氏有此心思,與他而言此生真正再無不足。
但山間清苦徐佩東還是盡知的,有這份心也夠了,他勸道:“夫人很不必如此,母親在天之靈若得知到夫人心意,想必已經極為寬慰了,心生則意生,意生則靈動,不必強要其落於行跡,為此將身體熬壞。”
但何氏現在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誰來緩頰都沒用。她淡淡說:“在佛祖跟前誦經乃是攢功德之事,怎麼會將身體熬壞?為人媳為人母,有些事我總是要做的。老爺不必多說,倒是可以聽聽善姐兒自己的想法。”她說到此處便問徐善然,“善姐兒,你自己認為呢?”
徐善然神情平靜:“正如母親所說,祖母生前視我如珠寶,此時身後,女兒敢不為祖母盡己綿薄之力?若有一分所得,便是女兒之大幸。”
何氏的神情複雜了一瞬,但下一刻,她立刻收斂起這副表情,直接敲定說:“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遲,今日便收拾好東西,即刻動身前往大慈寺。”
“是。”徐善然也應,沒有一點遲疑。
倒是一旁的徐佩東,愕然心想:這……是不是也決定得太快了?就是平日裡要山上進個香也要提前個一兩天準備的,怎麼這次決定在山上常住一年,竟不挑日子即刻就走?
話到此時,何氏顯然不想再和任何人說話,徐善然便起身告退,退出的時候還暗暗託了一下徐善性,讓依舊跪在地上的徐善性跟著自己一起出去。
姐弟兩沉默著走出四方院,又步行過幾步之後,徐善然便輕聲對徐善性說:“母親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不是特意針對你。”
徐善性抿著唇默默地唔了一聲,又走過幾步之後,才冷不丁問:“那是針對姐姐嗎?”
“當然不是。”徐善然很快介面,“母親只是因為祖母離世,心情鬱郁而已。”
“可是——”徐善性抬起頭,“我也知道很多——”
大概任何一個孩子都想讓身旁最親近的人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孩子了。
徐善然微笑著“唔”了一聲,就聽徐善性快速地說:“她們都說山上清苦,長期在那裡住著的都是犯了事的——”
“母親也住,母親犯了事嗎?”徐善然淡淡說。
徐善性便說不出話來了。
這樣沉默著又行了幾步路,徐善然的聲音變得很溫和:“善性,剛才的那些話,誰都可以說,就你不可以說。”
“你在父親母親身旁讀書、長大,父親母親教導你做人做事,你這麼多年來和他們朝夕相處——”
“你應該知道,你的父親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你應該明白,他們對你付出了多少,你又對他們承擔著什麼樣的責任。”
她掏出手帕,微彎著腰,為徐善性擦了一下臉:
“你說你知道了很多,這沒錯。但你現在,知道得還不夠多。”
這一邊的路走到盡頭,徐善性有些不捨的與徐善然分開,徐善然卻並不直接回院子,只吩咐棠心通知裡頭的人儘量從簡地收拾她的行禮,便就近找了個涼亭坐著靜靜等待,果然不過多久,祖父便遣人來叫她了。
她跟著那人去見了祖父。
祖父顯然自何氏的動靜中得到了訊息,這時一見徐善然,他便皺眉問:“你母親要你去山上住一年當尼姑?”
“為祖母祈福。”徐善然補充。
老國公一點不信這個,雖然水陸道場什麼的是必然隨著大流做的,但平常多聽幾句就煩,此刻他也不耐煩說:“搞什麼神神鬼鬼的,你昨天晚上出去的事情別你母親撞見了?”
這偌大的國公府終究還是老國公的,一個晚上都過去了,老國公想要知道什麼,還沒有不能知道的。
徐善然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很坦然就點了頭。
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