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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神社安定下來,殘漆剝落的神像就東倒西歪地立在背後,凝視著草蓆上瘦小的兩個影子,而兄妹倆卻自始至終誰也沒有向神明拜求過。

那時候他們的生活十分簡單,當天幕徹底地黑下來的時候就在枯草鋪成的‘床’上簇擁著闔眼而眠,天矇矇亮時爬起來揉著惺忪睡眼分頭到村舍裡尋找食物。

——所謂的‘找’,其實也可以替換為另一個更加形象的詞語——‘偷’。

綾綃已經記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因為偷竊被發現而遭到拳打腳踢,但印象中最深刻的卻是有幾次哥哥就垂手站在附近的角落裡,沒有絲毫施以援手的意思只是抱著臂冷眼旁觀,在施暴的人群散去後才走到她身邊,臉上帶有面具化的微笑,沉默著注視她將嘴唇咬出了血,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跌跌撞撞站起身。

“沒有人會一直做你的依靠,阿綾,就連我也一樣。”

在起初她還會質問,可是清見的回答每次都如出一轍,“跌倒了自己站起來就好,但是永遠別向別人伸手。”

不給予她任何依靠與庇佑,以近乎於殘酷的方式強制讓她獨自承受一切,從而磨礪堅韌心性。

這是哥哥獨特的‘保護’——而後逐漸長大的綾綃慢慢開始明白了這一點。

除了大人們的毒打以外,許多同齡的孩子也會朝她丟石子,叫她‘沒姓沒家的小偷’。

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塊板磚扔回去,習以為常轉身離開的綾綃頭一回接觸到了一個從未耳聞過的嶄新名詞——姓氏。

姓氏?那是什麼?她跑去問了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清見露出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姓氏’……嗎。”大片陰翳打在他隨著年齡增長線條漸漸清晰的臉上,黯淡隱匿了疏朗輪廓裡全部的表情,聲音沉得空洞而淡漠,“是那個遺棄了我們的男人留下的羈絆,我們不需要那種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無法完全認同他的話,綾綃開始留意起‘姓氏’這種東西來,新年時分她挨家挨戶扒著視窗朝內看去,同一個姓氏的一家人互相笑鬧著,臉上洋溢著她從未見過的光彩。

有了姓氏,就能幸福。

——從那時起,這個念頭就一直經久盤旋在綾綃逐漸成型的人生觀裡。

某天,已經長成挺拔少年的清見滿身血汙地回到神社,腰間掛著一柄她只在凶神惡煞的武士身上見過的東西——

那是把刀。他稍稍抽出半寸來,眸光緊盯在被冷洌寒光削過的刀刃上,告訴她這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最有力的武器,並讓她也去找一把。

本能地對鋒利的事物有所恐懼,綾綃並沒有聽從他的建議。

況且,那時候她已經開始自認為生有所依——因為不久前她剛剛結識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好友,野原明日香。

那時雜食店的大人們扛著她被暴打得有如破抹布一般的身體丟到牆根,她嗤笑一聲用指節擦去嘴角殘存的膿血,歪著頭歇了一會兒,眼前籠罩的一片濁黑散去,她不期然看到了一塊手帕和一張笑臉。

“大人們都說你和你哥哥是把天人引來的,但是我不相信。”明日香這麼對她說。

綾綃還不懂得朋友的意義是什麼,但是跟明日香在一起的時候,她會體驗到前所未有的、被人溫柔對待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很喜歡。

她們一起爬上蔥蘢的山坡,一起等待夜晚繁星閃爍;明日香的父母是開明熱情的商販,總是會把快要過期賣不出去的食物接濟給她;她還見過與明日香長相無二的弟弟新之助,那個清秀得不辨男女的孩子總是羞澀地扯著姐姐的衣角,悄悄用清澈的大眼睛打量她。

哥哥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卻出乎意料地不予置評,只是在默然良久過後語氣冷淡地對她說起那句重複過很多遍的告誡——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一語成讖。

一天明日香忽然約她去家裡,類似的情況發生過多次,她沒在意說出這句話時對方臉上覆雜隱忍的表情,欣然赴約。

然而,在門口迎接她的卻是兩把冰冷的刀鋒。

“爸爸媽媽……在進貨的路上被天人殺了。”

雙目圓瞪幾近眥裂,明日香提著對自身而言過於粗重的雙刀,以近乎於仇恨的目光死鎖住她的臉,“都是你!引來災禍的不祥!!都是你引來了天人,爸爸媽媽才會被殺……你死掉就好了,你死掉就好了……”

……

你也變成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