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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出代價的,其中就包括改革者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包括他們的生前名譽,身後是非。”(易中天語)

熙寧九年,三十三歲的王雱去世。年老多病的王安石喪失獨子,悲痛難抑;再加上變法派內部的重重矛盾、改革的舉步維艱,使他心力交瘁,對改革前景極度灰心、絕望。他很堅決地辭去相位,到江寧隱居,並築了座“半山園”,自號“半山老人”。以後,他騎著一驢,出入寺廟,吟詩唸佛,結交高僧,清心寡慾,儼然如出世之人。

在此期間,他逐漸放鬆心情,慢慢從喪子之痛、仕途失意中解脫出來,還做了數首小詞。這些小詞,筆調恬淡自然,均敘寫閒適生活、村野情趣與故作放達的情懷。

如《浣溪沙》:

“百畝中庭半是苔,

門前白道水縈迴。

愛閒能有幾人來。

小院迴廊春寂寂,

山桃溪杏兩三栽。

為誰零落為誰開。”

《菩薩蠻》:

“數間茅屋閒臨水,窄衫短帽垂楊裡。

花是去年紅,吹開一夜風。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來晚。

何物最關情,黃鸝三兩聲。”

這兩首描繪春景的詞,語言清新,指事類情,幾近白描,貼切自然,有“小院迴廊春寂寂”的日景、“梢梢新月偃”的夜景,有“山桃溪杏兩三栽”、“花是去年紅”的明麗色彩,也有“黃鸝三兩聲”的聲響,“愛閒能有幾人來”的“閒”字,從分體現他的淡泊寧靜情懷。

脫下冠帶蟒服的王安石,從重樓飛簷、雕欄畫棟的相府走出,居住在臨水的“數間茅屋”裡,毫無“退休後的失落感”,反倒是身著“窄衫短帽”,陶醉在溪水、山桃、溪杏、垂楊、黃鸝、新月的鄉村美景了,重新獲得了心靈的寧靜。

最令王安石想不到的是,正當他過著孤寂寥落的晚年生活時,經歷了“烏臺詩案”、貶謫黃州後的政敵蘇軾,這次前往汝州,路過金陵,特地前來拜訪他。

這不免令王安石又驚又喜。一大早,他就騎著野驢,等在了岸邊。蘇軾望見他的影子,連帽子都沒戴,就趕緊從船裡,奔出來迎接他,並向他深深地拜了一下,道:“子瞻今日失禮了,竟敢一身便服來參見大丞相。”

王安石朗聲大笑,挽住東坡的手臂,道:“子瞻,禮儀是為我們這種人而設定的嗎?”

從某種意義上看,除了個性、政見的不同,蘇軾幾乎就是王安石的一個“翻版”:皆才華出眾、年少得志、正直熱情;皆是天才人物,精通詩文史哲佛道儒,學識魄力是時代的頂峰;地方政績突出,中央仕途幾起幾落,但到晚年,都淡薄名利、對自身遭遇看開了;蘇軾較之王安石小15歲,考取進士、去世也整整晚15年!

人說“天妒英才”,我看確實如此:老天爺看見十一世紀的中國誕生了那麼多英才,要做到心胸寬廣、絲毫不嫉妒,難哪!尤其對王安石與蘇軾,不讓這兩個天才折騰一番,鬧點矛盾、生些風雨、來點“激情碰撞”,老天爺如何甘心?

這次見面,王安石與蘇軾惺惺相惜,徹底化解了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兩人同遊鐘山,“盡論古昔文字,閒即俱味禪悅”,相得甚歡。後人的筆記中,留下了他們互相佩服、切磋詩文的諸多記錄。二十多天後,蘇軾將要離開,王安石竟十分不捨,甚至勸他買田地定居下來,好做個鄰居。

蘇軾也明白王安石的好意,有些慚愧、有些遺憾,寫詩說:

“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

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王安石目送他離去,嘆息道:“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風流人物!”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兩年後,也就是宋哲宗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王安石聽說司馬光進入朝廷,頓生不祥;惆悵不已:“司馬十二作宰相矣!”

果然,司馬光執政以後,連廢新法,王安石默然沉痛。當他聽說連“免役法”也被廢除時,終於抑不住錯愕、悲憤,道:“亦罷至此乎?”不久,便鬱然病逝。同一年,司馬光也病逝。

在王安石、司馬光去世之後,原先的“新舊之法”的爭論,已經完全變了樣,徹頭徹尾地演變成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到宋徽宗時期,蔡京六賊(高俅、童貫、王黼、朱緬、李彥)閃亮登臺,利用王安石的聲望,打著光復“熙寧變法”的旗號,將反對自己的人“統統收拾掉”,再將“新法”變成攬財害民的工具,致使天下紛擾,民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