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不但功名無成,而且敗落到這般地步,他根本無法回家向父母交待。
不管怎麼說,總得先找一個落腳和吃飯的地方才行。
於是,他只好厚著臉皮,去找長安城中的親戚朋友。
大家雖然還客客氣氣地對他,不過誰都知道他那段荒唐的歷史,心中對他十分鄙夷,因而也就沒有誰願意收留他長住。
他失意,憤怒,詛咒,發狂似的在長安街市上流浪,上頓不接下頓。
最後,還算憑著他的一點才識和儀表,謀到一份“凶肆歌者”的差事,勉強解決了溫飽之需。
所謂凶肆歌者,就是殯儀館裡的司儀人員,包辦撰寫祭WWW.KANSHUBA.ORG、表禮司儀、悲唱輓歌、執紼送葬等一整套喪事。
因古人忌諱死人,所以這種職業被視為下賤之職,一般正經的讀書人是不願意去做的。
鄭元和堂堂一個官家弟子,現在竟來做這種事,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對這一套工作,鄭元和倒是頗能勝任。他文章感人,儀態從容,歌聲清越,還常常一邊唱輓歌,一邊想到自己悲涼的遭遇,痛切之情愈加逼真,因此時常能獲得喪家額外的賞金。
生活問題雖然暫時不用發愁,但是徒有滿腹經綸,無以發揮,前途茫然,不知將來會走到怎麼地步?他真怕自己的一生,就在做凶肆歌者中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鄭仁仰在常州左等右盼,巴望著兒子的好訊息傳來。先前還風聞兒子在長安舞花弄月的訊息,但他心想青春少年做點荒唐事,無須大驚小怪。
後來新科發榜了,他從前看到後,從後看到前,不但沒有兒子的名字,竟然沒了一點點兒子的音訊。於是,他以入京覲見皇上為由,來到長安,尋找寶貝兒子。
經過幾天的奔波,四下的探訪,最後竟然在一個送葬的行列中找到了鄭元和,只見他正手執喪幡,長放悲歌。見到此情此景,素重臉面的鄭刺史氣得全身發抖,幾乎不敢相信親眼所見。
待他回過神來,不由分說地命左右把鄭元和從隊伍中拖出來,挾持到郊外的曲江杏園牆,揚起皮鞭,對兒子一頓沒頭沒腦的抽打,邊打邊怒罵:“老夫望子成龍,想不到你的志行如此卑賤!我還未死,你就大唱起輓歌來,真是玷辱了鄭家的門風,愧對列祖列宗!”
發洩之後,鄭刺史帶著隨從轉身離去。
臨走時,他丟下一句話:“從今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也沒有我這個老子了!”
鄭元和被打得遍體鱗傷,加之又羞又悲,只剩下悠悠一線氣息。
後來被好心的過路人找來醫生,勉強救活,但傷處一直未愈,又值盛夏,全身肉爛生蛆,臭不可聞,無人願管,成了一個路邊的乞丐。
秋葉落盡,又是冬初。鄭元和仍然是一襲破爛的單衣,瑟縮在東城門角,飢寒交迫,竭盡最後一點氣力,發出乞討的哀號。
李亞仙被鴇母軟禁了一段時間,行動得不到絲毫自由。
過了些時候,鴇母漸漸放鬆監視。她便設法四處打聽鄭郎的訊息,卻一直了無音訊,讓她幾乎都絕望了。這天乘車路過東城門,忽聞一陣哀乞聲。
她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沉,命車伕放慢車速,仔細辨聽,那聲音好熟悉!
於是她輕輕掀開車幔,尋聲望去。那個蜷縮在牆角的乞丐,竟然正是她夢寐以求的鄭郎!
第四卷:縱橫天界(完結篇)第六百五十一章 瀛洲臺中的徐達
李娃不禁淚如泉湧,毫不顧路人驚疑的注視,衝到鄭元和身旁,脫下身上的披風,裹在鄭郎身上,也不嫌棄他身上的汙穢和腥臭,把虛弱的鄭郎抱在懷中,嗚嗚咽咽地大哭起來。
其後,李亞仙把鄭元和帶回青樓,用自己這兩年攢下來的全部積蓄為自己贖了身,又變賣了僅有的一點首飾,在城外買了一處勉強可以容身的小屋。
一對情人就這樣冷冷清清地安頓下來了。李亞仙悉心體貼地先調治好鄭元和的疾病,然後鼓勵他重新樹立信心,努力上進。鄭元和經過這一番挫折,立志痛改前非。
於是,由李亞仙織布維持生計,鄭元和關在小屋中埋頭苦讀。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天寶十年,鄭元和參加禮部會試,中進士及第,接著又應試直言極諫科,名列第一,朝廷授職為成都府參軍。
鄭郎榮獲功名,李亞仙先是喜不勝收,繼而又暗想:(自己出身青樓,歷盡風塵,情郎官高位顯之後,想必會另擇名門淑女婚配,棄舊歡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