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笑道:“這正是你可愛之處。我們作不到的。難怪連柳二郎那樣滾透風塵的人,也願跟你相交!”寶玉因道:“只是他自那尤三姨自刎後,就飄然遠逝,聽說是隨道士遁隱山林,再不回紅塵中來了。”韓琦因笑道:“飄然遠逝,遁隱山林,固是湘蓮兄必有的作派,倏忽歸來,江湖重現,也是湘蓮兄應有的行蹤。”寶玉道:“如此說來,敢是你們有了他的訊息?”韓琦微笑道:“正是。也許他今日正在衛家圃與紫英、若蘭一醉方休,也未可知。”那寶玉等因才剛喝酒微醺,此時只是喝茶。
且說那賴尚榮在席上,特意向傅試示好。又把傅試邀至書房,極表親密。表面上,似因從此皆為通判,同僚之誼,愈加深厚,心裡實際重視的,乃傅試之妹傅秋芳。那傅試將其妹如明珠般握在手中,待價而沽,以至傅秋芳到二十三歲仍未出閣。直到頭年,忠順王死了正妻,要續絃,傅試削尖腦袋,找機會讓那忠順王見了他妹子,忠順王果然驚豔,先將那傅秋芳收進府當了首席姨娘,沒兩個月,傅秋芳顯出理家才幹,一年後,生下小世子,忠順王就把他扶為了正室,其他姬妾縱使十二萬分不服,究竟也莫可奈何。那傅試兄因妹貴,如今多少人因此巴結他,那賴尚榮不過是小小不言的角色罷了。
賴尚榮固然又升了,但終究根基低賤。他祖母賴嬤嬤,頭年去世了,但留下的那些話語,如“你那裡知道那奴才兩字怎麼寫”,至今仍令他思來驚心。他家乃賈家的世奴。賈家呢,又是聖上家的世奴。如今賈家風雨飄搖,一旦翻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和妹子雖早贖出身子,不算賈家的人了,但父母還在榮國府管家,叔叔賴二也還在寧國府管家,災難臨頭兄弟散,那叔叔賴二且不去管他,自己父母卻須早尋退路,那最佳出路,就是從賈府,換到忠順王府,這槽如何跳法?頗費神思,但與傅試扳厚,進一步獲得傅秋芳同情,在那枕邊給忠順王吹風,由忠順王趁賈府勢萎,點名索要,亦不失為一著妙招。心裡盤算著這些,那賴尚榮對傅試嘴裡又湧出許多的諛詞諂語。後來忽聽報道:忠順王世子駕到,便不及聽完傅試的話語,直衝出去躬身迎接。那忠順王世子對賴家的酒席、樂戲嗤之以鼻,進入花園,那些亭臺樓閣也難入眼,他的興致,全在尋覓麗姝。聞說寶玉最寵的侍妾襲人來了,便生出不軌之心,只讓賴尚榮給他指出那襲人來。
原來那年馮紫英邀寶玉、薛蟠到他傢俬宴,寶玉帶著雙瑞、雙壽等小廝去了,席上,寶玉、薛蟠要馮紫英把“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的話頭解釋開,馮紫英竟萬分謹慎,顧左右而言他。那天席上並無外人,就是錦香院的妓女雲兒,也早熟稔,信得過的,卻不曾想忠順王府派出暗探,混在唱曲的小廝中,把那天他們聚會的種種,記錄得詳詳盡盡,故此後來忠順王府派長史官到榮國府討要琪官,寶玉想賴掉時,那長史官就索性把寶玉跟琪官換系汗巾的機密事抖摟了出來,令寶玉目瞪口呆。也正是在那次,探子把寶玉寵愛的侍妾叫襲人,那寶玉日常生活萬萬離不開襲人諸事,一一報告了出來。忠順王世子這回來到賴宅,就想把襲人覓到,看個仔細,如甚養眼,就一定要想方設法將其弄到手中。
那襲人正在瞻月樓下,與鶯兒等坐著。忠順王世子等從那邊過來,且停在銀杏樹下,他問賴尚榮:“那邊坐著的幾個女子,那個是襲人 ?'炫書…'”賴尚榮就為他指認。那世子覷著眼仔細看,只覺得那襲人雖非豔麗嬌俏,卻自有一種似桂如蘭的氣質,豐而不滿,白而不膩,頓時便有攫取之心,遂大步朝瞻月樓走去,搶到襲人正面,便欲上手摸臉,襲人唬一大跳,鶯兒等也忙起立躲避,賴尚榮忙上前打圓場道:“這是小忠順王,特來會會寶玉,快上樓知會!”彼時賈珍等已從樓上望見忠順王動靜,忙迎下樓來,大家含混揖讓,說些著三不著兩的客套話,寶玉趕緊帶襲人、鶯兒離開。賴尚榮與世子一起被圍在當中,只好一一介紹,大家皆面帶假笑,說些“久仰”之類的空話。待賈珍等告辭離去,世子方氣呼呼地對賴尚榮說:“這就是你們賴家的好主子們!究竟都是些什麼刁人 ?'炫書…'那襲人那裡去了?我尚未看得仔細!”賴尚榮只好躬身謝罪。
第二日一早,忠順王即到榮國府宣旨,按旨行事。賈赦、賈政分別軟禁到榮府東西外書房。忠順王除帶來自己府中人員外,又調來仇都尉協理。忠順王命手下將王熙鳳押來,厲聲道:“先去把那甄家藏匿到此處的罪產悉數指認出來!”遂令仇都尉押著去往後樓倉庫。忠順王又令將甄家罪產點清運走後,將榮府並賈赦院的庫房皆加封條,以待今後處置。那長史官又帶領王府管事人等,進入榮國府官中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