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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也是一家不算小的企業,掛著高科技牌子,一點現代意識沒有?這是包身工時代?

在幹部會上,他也是這個意思,他甚至說的比老闆都委婉。他說趕快復工是第一位的事,以後怎麼做以後再慢慢考慮。陳太就直截了當說,以後也不能這樣搞了,再這樣搞遲早要被捉牢,最後又要罰款又要處理不格算,說她她壓力也好大好大。但否定了以往的做法是明確的,不含糊的。所以結束時老闆問,阿陽還有沒有話?於是這個阿陽抬起那張娃娃臉很天真地問:我有什麼話?我聽老闆的。

其實他兩個在廁所裡已經把話交流過了。

常來臨說,我是為公司著想。

馬明陽說,是啊,我只為自己著想。

他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馬明陽說我忘了,你還為國家著想,你還捍衛勞動法,維護職工權益。

他說你這樣講就沒勁了。

馬明陽就抬起一張娃娃臉,甩著他的傢伙笑,你這麼偉大,打老闆工真是可惜了。

這張娃娃臉給人印象特別深刻,肥大,油亮,很單純很陽光的樣子,在貴州招工時他就領教過,現在又給他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在這個時代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如魚得水,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沒有任何負擔,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這樣一想,又有點後怕,覺得不該管那麼多,剛到公司就樹了敵確實不明智。

果然,下午他在準備講話稿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大辦公室的小姐們在嗤嗤笑。後來在走廊裡碰見一個小姐,又是那樣飛快睃一眼就走的樣子,便知道這是在議論自己了。直到吃晚飯,陳太為他特意安排了客飯,問他準備得怎麼樣時,才突然意味深長地冒了一句:你是不是有點同情這些女孩子?

當時他還莫名其妙,沒有啊?

陳太就說,有也沒關係,男人嘛。

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太說,也沒什麼,她們說你去貴州“*”了,所以特別憐香惜玉。憐香惜玉有什麼不好?我看就應該憐香惜玉,不然要你們這些男人有什麼用?

他急眼了,說我沒有,真的沒有!

陳太就笑,說沒事的啦,那麼緊張。阿陽倒是比你坦然,張三李四公開講的。

在晚上的員工大會上他很激動,把麥克風架子都推倒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衝動過了,也很久沒有面對這麼多人講過話了,可他居然一個磕巴都不打,三個月的鬱悶,兩年多的委屈,全都被他潑上汽油,混合在了一起。他臉色鐵青目光兇狠,把麥克風抓在手上像鐵榔頭那樣敲打。

他說有人諷刺我,說我在幫打工仔打工妹說話,是憐香惜玉,好像這就見不得人了,做了虧心事一樣。維護工*益有錯嗎?捍衛勞動法有罪嗎?這話在深圳講,好像是有點怪怪的,深圳人不這麼說話。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們,深圳還是中國的土地,深圳不是香港,香港也是中國的。

他發現,那些工人一開始並沒把他當回事,他們不知道書記是幹嘛的,他們只認董事長總經理。但說著說著,他們就不再交頭接耳,他們就慢慢從牆根底下從宿舍裡從飯堂裡聚攏來。他們可能是有點驚訝,不太明白這個人,特別是他說出的那些奇怪的話,那些有點暖人心又有點刺激性的話。

問蒼茫 三(2)

他說,寶島電子是一家高科技企業。什麼叫高科技?高科技是現代社會才有的事情,沒有現代的公司化管理叫什麼高科技?沒有現代的法制意識叫什麼高科技?聽說還有打罵工人的事,侮辱人格的事,有沒有?

有!

聽說還有扣押身份證的事,有沒有?

有!

聽說還有欺壓猥褻女工的事,有沒有?

有!

他相信自己其實挺能煽情的,不比那些電視臺的主持人差。他中氣足,頭腦清楚,話不多意思卻很明白,又瞭解工人情緒,幾個回合下來,工人們全都被他拉過來了。群情激昂,有的還抹了眼淚。原本他是站在宿舍對面的一輛舊拖車上講的,後來人多了,就改到寫字樓的大陽臺上去。他說,你們不要覺得來到深圳打工是低人一等,是到人家家裡來討飯吃,不是那樣的。如果改革開放先在浙江先在上海,我不也跟你們一樣去打工?可能還不如你們。想當初我襪子破了衣服破了,不也是找一片止痛膏藥,前邊貼一塊後邊貼一塊嗎?這一說大家都笑了,都鼓掌了,氣氛就順了。

他說,你們有意見就提,公司能滿足就滿足,不能滿足就說清楚。不要動不動就鬧*,那個沒意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