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裝作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不知怎麼勾搭上江南第一的富戶沈家的沈大少爺。
這沈大少爺,別人提起他,都說他有些傻。
自己家白花花的銀子,只要有人來求,就大把大把給人用,受過他接濟的窮人多的數不清。饒是這樣敗家,幸得他家大業大,到陸霞認識他時,還剩下大把家當未曾敗完。
陸霞也是聽說這人傻得冒泡,覺得好玩,想看那沈大少爺究竟是缺根筋還是短個角。
不想更好玩的是,這位少爺的理想竟是修仙。一來二去,陸霞居然和沈大少爺成了朋友。
當然不是因為陸霞想渡他成仙,其實他一看就知那沈進並沒有修行之命,前幾世欲修行都遭天災短命而終。為扭轉他這不切實際的夢想,陸霞先是拿修仙之途的險阻辛苦嚇唬他,又是拿人間享樂的美妙之處誘惑他。
陸霞帶著他去聽揚州城最美的花魁唱曲兒,去江南最好的館子吃飯,只想引導他喜歡點旁的東西,而不是一心撲在怎麼積福~怎麼修仙上面。當然,做做好事跟花天酒地,並沒什麼矛盾——又當然,由於這些活動總是歸沈大少爺付帳單,所以雖然陸霞的出發點是高尚的,但他高尚的出發點,跟蹭吃混喝的實際行為,也並沒什麼矛盾。
不管陸霞要點多貴的紅牌,要找多麻煩的食材,沈進總是甘之如飴地付賬,因為沈家公子是個對朋友有求必應的大好人。
他們剛認識不久,互相拜會過名帖後,沈進約了住在廟裡的陸霞二人去船上聽戲。那時春光還早,起風時偶有些寒意,沈進看陸霞卻穿得跟入夏時似的單薄,問他,他卻笑說:“沒事,我從不懼寒。”
沒想到沈進盯著陸霞看了半天,終究把自己錦緞外袍解下來批在他身上硬是讓他穿著,說他一把骨頭瘦得似乎風都吹得走,若是風寒生病可怎辦。
陸霞心裡笑道,你怎麼就不曉得這叫仙風道骨。
此後沈進十分婆婆媽媽,不止送衣服給陸霞,還三天兩頭令人打聽陸霞是否缺什麼。
兩人相交之後,陸霞曾拿此事笑他,說他是天字第一號冤大頭,一天到晚就總把心操在別人身上。
沈進此刻正在吃飯,笑道:“陸西星,我可一點不冤。不說別的,就憑能吃到你親手做的這菜,我從小到大這鰣魚吃了數百上千次,都沒有這麼好的。吃得我——人生能吃到這種美味,就是吃過後立即便死也值得了。”
又道:“你經常借住這廟中,也不方便。我已替你借下距離我家府院甚近的幾間軒敞屋子,傢俱一應俱全,你就搬過去罷,我們也好往來。”
陸霞笑道:“要我搬過去?你這算什麼,剛討了一房小妾還不夠,還想金屋藏嬌?”
本來開開玩笑,可惜沈大少爺修行不深,皮未夠厚,竟紅了臉:“我,我對那個,那個什麼道,其實並無興致。”
陸霞並不以為然,反指著自己的臉對著沈進笑道:“我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如此緊張。以沈家少爺的人品家底,就算是“甚有興致”,也不至於是對著我這張臉罷。”
然後開心地看著沈進羞燥更甚,把臉別過一邊,不知如何應對。
不過陸霞還是搬進沈進為他準備的屋子。沈進對朋友確實十分上心,不僅特意給陸霞蒐羅了他喜歡的書本古籍,還有古玩珍器,佈置得比他自己的房間更為雅緻。他也常在此,或是向陸霞討教些丹書上的東西,或是談談修道,喝喝茶,下下棋,一坐就是一天。
一日他與陸霞喝茶,看到角閣上一頂碧紗籠的形狀古雅的燈,奇道:“我見你這燈久了,怎麼晚上也點著,白天也點著?這燒得是什麼油?”說著就拿手去碰那燈芯玩。
陸霞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沈進既痛又委屈,陸霞只端著茶道:“不明白的東西,誰讓你亂碰來著了。”沈進看著陸霞那神情,也不敢再亂動。
自在陸霞處想要把玩那燈,反碰了一鼻子灰後,沈進在家悶了幾天,又憋不住,便尋個理由轉出去,到時候就說順路到了他那裡。結果走到家門口,看到一個道士,說他印堂發黑,似有大禍;轉到集市口,又遇上個瞎子,摸了摸他的骨,說他命不久矣,氣得他甩袖回家。回到家中,又覺得憋悶,晚飯又沒吃。
到第二天,也不知是道士說的靈,還是瞎子算得靈,一日之內就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病了不久,沈家大少爺生病的訊息也都被人曉得了,於是陸霞總算上門來看。陸霞說自己也懂得醫道,便替他摸了摸脈,又問病在床上被丫鬟老媽子灌藥汁的沈進是遇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