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她哭幹了淚水,沉沉睡去。
抱起她把她放在廂房的床上,江雲懷在床前站住,低頭輕輕撫開她臉頰上的亂髮,靜靜看了她片刻,俯下身輕吻去她眼角的淚痕,又頓了頓,終於把薄唇向下移去,吻住她失色的雙唇。
無知無覺地睡著,直至他直起身子離開,紅嫵都沒有清醒。
像靜華下葬時一樣,七日期滿,紅嫵一身重孝,將顧老爺和顧夫人送至選好的墓地。
兩座新墳很快就在荒野中堆好,江雲懷同樣穿了重孝,掀衣在墳前跪下,卻直到磕完頭站起,一言不發。
安葬好顧老爺和顧夫人的第二日,江雲懷帶著紅嫵將靜華的遺體送到附近寺廟,雖然所種的屍蟲已經被十字劍痕壓制,但這一具遺體卻只能超度火化。
那件被刺爛了的白衣早就被換下,現在靜華仍舊是一身點塵不染的白衣,面容安詳。紅嫵最後上去撫了撫他冰涼的臉頰,低笑:“靜華哥哥……對不起……”
她退下後,梵音中和尚將澆了松油的乾柴點燃,火焰中那熟悉的容顏終於消逝不見。
靜華的骨灰被裝在一隻白瓷的罈子中,紅嫵捧著來到寺院後的梅林中,將它埋在一株梅樹之下,樹下沒有樹碑,只有枝幹崢嶸的老梅,立在僻靜的禪院之中。
幾天後的清晨,紅嫵把阿福叫到跟前,將身上剩餘的銀兩分出一半給他:“你的賣身契早就燒了,以後也不用做僕人了,自己好好過吧。”
阿福的淚水就流下來:“小姐,你要去哪裡,阿福就跟著你去哪裡。”
輕輕笑了,紅嫵彈他的額頭:“傻阿福,我已經不是小姐啦,跟著我能幹什麼?”
不管阿福怎麼痛哭挽留,紅嫵還是背上簡單的行囊走了出去。
靜靜等在門外的長街上,江雲懷等她出來,向她笑了笑:“嫵兒。”
徑直走到他面前,她再開口,略帶嘶啞的聲音裡,以往的種種怯懦、慌亂以及無措,都已消失不見:“江雲懷,從今日起,你與我顧紅嫵無論生死,再無瓜葛。”
轉身離去,她素色的身影走過長街,消失在盡頭的紅花綠柳中。
等她的身影不見了,江雲懷才低頭掩住唇咳了咳,半響,他移開手來,蒼白的掌心,早已是一片鮮紅。
晨曦中他鋪展的青衣,卻仍舊是颯爽如風。
作者有話要說:有史以來老子第一次把自己寫哭了……捂臉……
喏,再有一章第一卷就要完了……其實這一輩子,最委屈的人是小江啊……淚奔……
第十二章 逐塵·終章
時光匆匆過去,等香雪海的梅花落了開了又三次,驛站的垂柳也枯了又綠了三回,留醉樓的桂花釀第三次又飄香了玄武大街,蘇州城中的時光已經慢悠悠過去了三載。
三年來多少變故,三年前被一場大火燒燬的顧府修成了新的府邸,住著新來的提督老爺,三年前少年輕狂的學政公子如今也成親做了兩個孩子的父親,只有留醉樓裡的桂花釀,還像三年前一樣的醇香甘美。
這天不知為何,早已被稱作謝老爺的謝玉樹坐在留醉樓中持著酒杯,突然就覺得杯中的桂花釀有些難以下嚥——是往事堵住了咽喉,還是流年吹走了思緒?他分辨不出。
似乎是應和著他突如其來的感懷,鄰座上的人也輕輕地喟嘆了一下,聲音像深秋裡吹落楓葉的微風。
那是一個紅衣的女子,肩膀瘦削,瀑水一般的長髮挽著白玉的髮簪,直垂到椅上,遮住了勻稱的後背和腰身。
即使是眼光挑剔的謝玉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有吸引力的背影,僅靠這一襲紅衣和一頭長髮,這個女子的身影就已讓人移不開眼睛。
像是感覺到了他注視的目光,那女子微微回過頭來,竟是向他笑了一笑:“謝公子,別來無恙?”
那並不是極美的容貌,但這卻是一個極美的笑容,謝玉樹不知是什麼,給這樣明麗的眼眸和容顏上都添了秋色般的光彩。
他看到她向他笑了笑,從桌前站起,步履悠閒,緩緩走出留醉樓,修長的身影款行如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謝玉樹才驀然醒悟,這個美得如此驚豔的女子,就是三年前在從蘇州城中銷聲匿跡的顧家大小姐。
窗外飄來幾句吟唱,聽得並不太分明,卻因為是廣為傳頌的詞句,所以並不難辨出:“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年攜手處,遊遍芳叢!”
那個聲音漸漸得遠了,只剩下緲遙的低吟,散在薄暮裡:“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