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漱完畢圍聚到飯桌前時,老啞巴仍然沒有回來。賣山貨的便開玩笑說老啞巴可能到林子裡去尋那個會飛的女人去了。想著吃過飯就要發車,司機便建議大家分頭出去找找他,別把他丟在塔紛。老女人、豁唇和司機向東,賣山貨的、售票員、抱琴者向北,黑臉人率著其餘的人向西,大家分頭尋找起來,只有向南的方向沒有派人,因為鵝頸女人採花就是朝著那個方向,她走了很遠,未碰到老啞巴。

陽光在森林中高高低低地尋找著棲身之處。落腳於松樹上的陽光總是站不穩,因為那針葉太細小了,因而它們也就把那針葉罩得通體全透明。而落在低矮的闊大榛葉上的陽光則一派平和心態,它們能美美地坐在上面而不撒落一線光芒,所以這樣的葉片柔和寧靜。各類鳥在雨後顯得尤為活躍,它們啁啾著飛來飛去。人們的腳常常能踩著地下的漿果或者溼地的苔蘚。司機忽然發現前方的林子極似老啞巴昨天畫過的那片林地,只是並沒有會飛的女人在半空中。那是一片針葉和闊葉的混交林,柞樹和樺樹也摻雜其中。沉甸甸的紫紅色火柴頭花隨處可見。這時司機、老女人和豁唇幾乎同時發現一棵褐色的楓樺樹下吊著一個人。他的四肢僵直地朝下順著,脊背微微彎曲。司機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簡直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這個事實,老啞巴為什麼要把自己吊死?老女人驚叫了一聲,然後緊緊地把豁唇的頭抱在自己懷中,不讓他去看那懸掛著的屍首。然而豁唇掙脫了母親,他哭著跑到那棵楓樺樹下,用拳頭拼命捶打著樹身,使這棵樹哭了似的嘩嘩響動起來,老啞巴的身體也跟著如風中的乾魚一樣搖來擺去。

楓樺樹堅硬的樹斑劃破了豁唇的手,他大聲地哭著對站在不遠處的母親說:

“媽,它是個壞樹,是個該遭雷劈的樹!”

1997年

屠宰(1)

翁史美往廊柱上掛第二盞馬燈的時候,魯大鵬和楊生情抬著一頭嚎叫的豬進來了。翁史美一見兩個人趔趔趄趄的樣子,就搶白他們:“你們一從城裡回來,腿就比豆腐都軟了!”

他們把豬甩在屠宰臺上,不約而同地衝那頭毛色骯髒的豬吐了口唾沫。

魯大鵬說:“這豬死沉,沒準吞了主人家的金子!”

“你還有宰金豬的命?”翁史美笑著“呸”了他一口,“你這個攢了五分錢手就發癢的人,不過是個窮命鬼!”

魯大鵬訕笑著,說:“馬糞還有發燒的時候呢,沒準哪一天我在河邊走,河裡的魚都主動往我懷裡跳,我就不用在這裡宰豬混日子了!”

翁史美撇了一下嘴,翹起腳往廊柱上掛馬燈。這時楊生情說:“哎,先別掛,讓我再看看。”

翁史美扭過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楊生情說:“你要看什麼呀?”

()

“你舉著馬燈真好看。我覺得你比廊柱美,你掛著馬燈才對!”楊生情結結巴巴地說。

“呸!我一個大活人,你卻讓我當廊柱使!”翁史美笑罵著,將馬燈掛在了廊柱上。由於掛得急,馬燈穩不下來,搖來晃去的,那昏黃的光就給人一種跛腳的感覺,一歪一斜地跳躍。

翁史美走出屠宰間的時候,王軍和劉鐵飛抬著第二頭被捆住四蹄的豬進來了。這豬比前一頭嚎叫得還兇,翁史美學著魯大鵬和楊生情的樣子,往它身上吐了口痰,罵它:“你就是個讓人吃的賤命鬼,嚎什麼嚎?”

零作坊是一座長方形的木房子。最早它是一家農戶的馬房,後來被一個製陶藝人看上了,就把它命名為零作坊。據說出自零作坊的陶器形態別緻,花紋奇幻,售價不菲。這個藝人把他的陶器作了一個展覽,轟動了美術界。後來他遷居到深圳去了。

翁史美是從加油站的吳方手裡買下零作坊的。加油站離零作坊大約有兩公里,製陶藝人常駕車進城,認識了吳方。吳方與他處熟了,就免費給他的車加油,藝人臨走前就把零作坊送給了吳方。吳方早就想把空房賣掉,只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買主。來談房價的多數是農戶,他們最多出個三五千,而翁史美則大大方方地給了吳方一萬五。吳方當時就明白這女人肯定用它做不正當的事情,他想零作坊可能會被改造成一個鄉村小旅館,暗中做人肉生意。他沒料到這女人用它做了一個屠宰場,做的也是有關肉的生意,不過是豬的。

零作坊被分為三個主要部分: 屠宰間、住宿處和廚房。住宿處共三間,幾名屠夫一間,看門人和司機一間,翁史美獨佔一間。廚房不大,最顯眼的是一張圓形飯桌和一口碩大的鐵鍋。白天這鍋用來做飯,夜晚屠宰時,則用它來燒水煺豬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