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之字形山路,是書院人平日上下峰常走的途徑,山路起點和終點都有學院的馬車,書院的學子和山長憑身份證明便可免費乘坐,而沒有身份證明的,若想乘坐便需要付一筆車資。
榜單張貼在峰上的經義坪,若想看榜,便需先上得峰,而到了此時,哪怕再吝嗇的人家也會捨得出幾文錢坐一坐馬車,只為儘早看到榜單的結果。
襄荷一家三人早早地便來到了山腳。
此時的山腳人馬攢動,書院的青色制式馬車有十幾輛,在山腳下一字排開,不斷有學子和家人登上馬車,向著那承載了他們期望的峰頂駛去。而除了書院的馬車,卻還有無數或儉樸或奢華的馬車、牛車,甚至驢車,無數富貴或窮困的學子在家人的陪伴下登車,胸有成竹或心懷忐忑地,與書院的馬車一起駛向高高的峰頂。
蘭家無車馬,自然只能選擇花幾文車資做書院的馬車。
馬車內部是兩排相對的座位,一排五個,兩排十個,襄荷三人隨便選了一輛馬車上去,裡面已經坐了兩個學子以及他們的父母,加上蘭家三人剛好九人。另外兩個學子一個十二三歲,一個卻已經十七八歲,都穿著儒服,顯而易見是報考儒院的學子。
見蘭家三人上來,車裡做得滿滿當當,那兩家人便催促著車伕趕緊上路,車伕卻慢悠悠地晃著鞭子,說還差一人,走什麼走。兩家人心急,卻也不好再催促,只能按捺下性子待在車廂裡繼續等待。
可大多學子都是由父母親朋陪伴著去看榜,獨身前去的少之又少,因此這最後一個空位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人來。
待在車廂裡無事可做,那兩家人便攀談起來。從交談中可知,那十二三歲的學子叫李可儒,李可儒的父親,即他身邊那位頷下留須的中年文士,居然是秀水鎮上明德學館,也就是寧霜所在學館的夫子。李夫子本人也是個秀才,屢試不中後便絕了做官的念想,索性安心在鄉下做個傳道授業的夫子,只是畢竟心有遺憾,因此便希望兒子能完成自己的未竟之志。
聽他言談,似乎對李可儒此次能夠上榜信心十足,襄荷瞄了李可儒一眼,見他一臉好奇地不時掀開車簾往外看,渾然沒一點心急憂慮的樣子,也不知是年幼不知愁,還是真的有把握。
另一家則是截然相反。那十七八歲的學子叫做沈知節,名字起地文,但出身卻是實實在在的莊稼人,沈家就在秀水村隔壁的聯營村,離鶴望峰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沈知節父母俱是滿面風霜的樣子,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卻已經爬滿了深深的褶子和日曬留下的逡紅,一看便是長期勞作的結果。面對李夫子,沈氏夫妻明顯有些畏縮和拘束,說話都不太敢說,兩家交談大多都是沈知節在和李夫子對話。
相比年紀小小卻相當淡定的李可儒,沈知節的臉上簡直是明明白白寫著“我很焦慮”四個字。
嫌自家父母畏縮的樣子太上不了檯面,他很快打斷父母的話,自己和李夫子攀談起來。他倒是善談,不一會兒便好似跟李夫子熟絡無比,大談自己讀書怎樣聰慧,又是怎樣時運不濟以致連年未能考入書院,而今年他準備良久,十分有信心今次定能考入。
但看他的表現,卻實在看不出滿懷信心的樣子。雖跟李夫子說著話,他的眼神卻總是無意識地到處溜達,屁股下更像是紮了根釘子,總是動來動去,且說一會兒話便喊渴喊餓,而一聽他這樣喊,沈氏夫妻便趕緊從包裹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吃食飲水遞上。
水是裝在竹筒裡的井水,吃食則是白麵饅頭。沈知節接過竹筒和饅頭,一口氣喝了半竹筒水,饅頭則是咬了一口後便再也不吃了,隨意地扔回沈父手中,便又重新打起精神與李夫子攀談起來。
沈父神色有些糾結,似乎想勸著沈知節多吃些,但終究還是沒開口,只小心把那咬了一口的白麵饅頭放好。
襄荷眼尖,看到那包饅頭的油紙裡面,赫然還有兩個黑乎乎的窩窩。
看沈家三人的樣子,這兩個雜糧窩窩自然不是為沈知節準備的。襄荷心下了然,再看那沈知節時,心裡便有些不喜。
正巧這時,趁沈知節話落的空隙,李夫子終於有空轉頭看向蘭家三人。蘭家一長兩幼,兩幼之中一個是女娃,李夫子便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落在了劉寄奴身上。
“冒昧問一句,這位小兄弟是報考哪個學院?”李夫子聲音溫和地朝劉寄奴問道。
劉寄奴穿著一身藏青色棉布短打,看上去像是莊稼人的打扮,但看他相貌儀態,卻完全不似尋常農家的孩子,雖還未交談,李夫子對他的印象倒比沈知節還好,覺得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