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的人是沈知節。
他面上沒有畏懼和拘束,背脊挺直,面色沉穩,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彷彿他便是此間的主人,眾人都需聽他演說。
而當看到卜若地面露微笑時,其餘因一時猶豫而被沈知節搶佔先機的人不由懊悔起來:早知道就早站起來了。
沈知節所說那些,在座之中又有幾人不知,只是誰都沒想到竟然這麼簡單!而隨著沈知節越說越興奮,眾人都不由紛紛希望他快些停下,快停下,好歹留些讓他們說啊!
但是很可惜,沈知節並沒有接收到他們的怨念,他只覺得自己此刻十分暢快,十年苦讀彷彿都只為這一刻,那些日日夜夜背誦的典籍噴薄而出,不放過一字一句。他之前對農家並不熟悉,但自從做出接受調劑的決定後,他便開始惡補農家典籍,可那些農桑之事繁瑣又無用,難道他還真的去學種田種樹麼?因此翻看一遍後,他便將其拋開了,只將心力放在其學說上。好在,相比其他大家,農家學說可以說單薄得可憐,農家供奉的聖人許行根本無著作傳世,其言行只見於《孟子》一書,而《孟子》,呵呵,那可是他這個曾經的儒生最為熟悉的典籍之一啊。其餘不論《說文》也好,史載也罷,還是其餘記載農家學說的典籍也好,他平日也有涉獵,因此要在這時刻救場也完全夠用。
但是,他又豈會只滿足於夠用的程度?
眾學子們眼見著沈知節滔滔不絕地旁徵博引,恨不得將所有傳世典籍上的沾著“農”字邊兒的都給背出來的樣子,不由一陣無力:他都說完了我們說什麼啊……
沈知節直說到口乾才停下,他望著卜若地。
卜若地面上仍然帶著笑,誇讚道:“不錯,典籍甚是嫻熟,看來平日頗為用功。”
沈知節微微皺眉,雖然也是誇獎,但與他想要的可差遠了。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他微微一笑。
因為不論如何,這堂課上沒人能蓋過他的風頭了。
即便是她也不行。
他暗暗朝那矮矮小小的身影投去一瞥,嘴角噙著笑容。
不就是在眾人面前掉掉書袋麼?他寒窗苦讀十餘年,又豈會比不過一個剛啟蒙的黃毛丫頭?
她能做的,他也能,且能做的比她更好!今日簽到處的事,她不過是說了幾句人人皆知的俗話,就出了偌大的風頭,如果換成他呢?
他不由幻想起來。
不,不,不能換成他。
換成他的話固然會收到更大的讚譽,卻也會遭受更多的怨恨。
因為他是男人,他要搏前程,要通人情世故,要與同窗交好,而不是像她那樣,一個丫頭而已,不用求官身,不用倚賴同窗舊友,她的一輩子最大的追求不過是嫁個好男人,所以她不怕,所以她才能不管不顧,做事只憑自己痛快。
且因為她只是一個小丫頭,那些被她指著鼻子罵失言失德的人還不能明面上有什麼表示,因為她是個女人啊,跟個女人,還是個將將七歲的“女人”較真,只會被人認為心思狹隘沒風度。
所以她不怕,所以她選擇出這個風頭!
真是狡猾啊……
沈知節又暗暗看了她一眼,但隨即便又輕蔑地一笑。
即便如此又如何?
終究是個女人。
出再大的風頭,難道還能為官作宰麼?
她不能,但他能,他能!
再說,就算明面上沒有人難為她,難道背地裡不會麼?呵呵,想要出風頭,必然也要付出點代價的。
所以說,這個風頭他不能出,她愛出就讓她出好了,他不稀罕!
他所要的,便是在這學堂之上,用自己的才智和學問,沒有後患地出一次風頭,一次大大的風頭!
衣角忽地有異動,沈知節恍惚低頭,便見旁邊一人正往下扯他的衣角,口中說著:“快坐下,快坐下,還站著做什麼?!”
他抬頭,環望四周,猛地打了個激靈。
他站了多久了?
怎麼都臉色古怪地看著他?
“山長,學生略有淺見。”又一名學子站起來。
卜若地點點頭示意他說。
那名學子便磕磕巴巴地講了起來。
沈知節這才僵硬著身子坐下。
甫一坐下,旁邊拉他衣角的人便伸過頭道:“你方才笑什麼呢?山長點頭讓你坐下都看不到,想什麼好事兒呢?”
沈知節麵皮僵硬,扯出一抹笑來:“方才……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