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荷衝婆子道了謝,端著水盆回了屋裡。
洗洗手臉,換了發下來的院服,又抱著堆筆墨紙硯便出了門。
方一推開房門,就聽的隔壁鬧哄哄地,她扭頭一看,正看見那個叫周清芷的小姑娘在一群丫鬟僕婦的簇擁下出了門,走在最後的,正是剛才井邊的王婆子。
午休前那場打鬧她並未看到最後。見兩個小姑娘打得熱鬧,圓臉小姑娘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存在,她便徑自回房休息了,也不知兩人最後怎麼落幕的。
因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便立在門口,仔細打量了下週清芷,卻只覺得她長得既不像同母的周清晗,也不像異母的周清柯和周清楓。
正將目光收回,卻猝然對上週清芷驀然看過來的眸子。
黑漆漆的,星子一般。
這樣一看還有些像周清晗。襄荷心裡忽地這樣想道。
“你就是那個考入農院的女學生?”,周清芷道,聲音脆生生的。
丫鬟僕婦們都好奇地望過來,王婆子走在末尾,聽了這話也看過來,一見襄荷,不由愣愣地張大了嘴。
襄荷微微一笑,點頭:“是的。”
周清芷鼻頭一皺,嘀咕道:“也沒什麼稀奇的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母親怎麼就……”後面的聲音低地只有身邊人可聞。
什麼?襄荷疑惑。
但那周清芷卻已經邁步走了,頓時身後的一群人也呼啦啦地跟上,待到走到小院的月洞門處,之前那個銀盤臉的小姑娘從另一處走來,兩人手挽著手,口稱“姐姐妹妹”地去了。
襄荷搖搖頭,循著記憶向農院走去。
鶴望書院坐擁整個山峰,整個書院學子山長和僕役加一起也不過數千人,因此分散開來倒顯得地廣人稀,因此即便是開學日,襄荷一路走來也沒遇到什麼人,不過也不排除是農院和女院都地處偏僻,兩院之間的路更是少有人至的緣故。
走到陳青禾指過的小樓前,才見到稀稀落落幾個穿著同樣土黃色院服的農院學子。
見到襄荷一身院服施施然走過來,那幾個學子都不由停住了腳步。
八卦的流傳速度是飛快的,襄荷去女院收拾東西外加小憩的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在簽到處的“英勇”事蹟便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書院的各個角落。
其他學院或許還有訊息不同的人在,但在農院內,卻已沒有一人不知道“蘭襄荷”這個名字了。
最後一枚沉香令,幼齡女身入學院,各院山長親自監考,甫一入院便當眾駁斥其他各院學子……隨便哪一個都能供幾日談資,而這些卻都發生在一人身上。
對於如今的農院學子,幾乎每個都能將這些事情講得頭頭是道,但真正見過襄荷的人卻還只是少數。
如今這停下腳步的幾個顯然便是那“少數”。
襄荷似乎沒察覺到他們的異樣,經過時只微笑示意,腳步不停地向著授課的屋子走去。
農院人少,自然也靜,襄荷走在廊下,幾乎能聽到自己軟底的修鞋與磚石鋪砌的地面相觸的聲音。
授課的房間房門虛掩,遠處只聽得內裡有嘈嘈切切的低語聲,襄荷走上前,拉開門,那低語聲便霍地海浪一般潮湧而來,與此同時,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襄荷神色自若,掃視室內,撿一個空位坐下了。
擺放紙筆,松煙研墨,待將書案上擺放地整整齊齊後,襄荷便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
其餘三十餘個學子窺探她神色,有欲上前攀談的,此刻見她這副模樣,大多也都望而卻步了。
好在,山長很快便來了。
“何為農?”
矮小,瘦弱,兩鬢斑斑,乾枯的面板如樹皮,這便是農院院長卜若地給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
此刻,他穿著與學子們略有不同的土黃色院服,立在這一共三十七名農院新生之中,沒有任何寒暄也沒有任何鋪墊,一進來便徑直問出這三個字:
何為農?
下座學子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問地太寬泛,好回答也不好回答,關鍵是:山長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一干學子正自猶豫,卻已經有人站了起來。
“《說文》有曰:農,耕也,種也,因耕必作於晨,故從晨;又有《漢書食貨志》曰:闢土植谷曰農。是以學生以為,耕種即為農,而耕種生粟黍,民以粟黍為食,是以農為民本,而民為天下之本,是以漢時景帝雲‘夫農,天下之大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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