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聞見李隆基賞識江采蘋,高力士亦是心有慼慼焉。然,待聞過江采蘋少時作應出口的這番話後,高力士則有分涔汗。眾所皆知,後。宮妃嬪當面回答聖人問話時,按照慣例理應在話首加上個合適的謙稱,方才不算失禮。儘管說,宮規並未明文規定這項不成文的規矩,但自古尊卑有序,後。宮乃至後。宮中的每個女人,上達一國之母下至才女尚服,更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理當自覺恪守之。可再看江采蘋,接二連三作答李隆基問話時,卻貌似有違這點。
不過,縱然有失體統,這錯亦全不在於江采蘋一人之身。畢竟,入宮這些日子,江采蘋根本就未晉有名位。在宮中,一個女人,一無名分二無頭銜,可想而知,身處其中需飽受幾重難言之隱,苦衷幾許。譬如當下,江采蘋見了李隆基,倘以妃嬪的身份,當著眾人眼面自喚“嬪妾”,卻又連個虛名均無,實也不怎合宜,但若以宮婢的身份自貶稱“奴”,又似乎是在作踐自個。雖說月前是被送入宮門侍奉李隆基不假,可進宮這一個月來,江采蘋並未能獲聖寵,一個既尚未有幸成為天子的女人又不是宮中的宮婢的後。宮裡的女子,懸浮在這宮中,該是怎樣的處境,並不難想象。
如此一來,反倒是江采蘋這般宛轉承恩,仔細琢磨之下,卻是較為恰到好處。況且,李隆基的腔調,此時亦可比平常人之間的對白,與江采蘋前後幾句有問有答過程裡,言辭上僅只用了“卿”一字代為稱謂。想來,倒顯得是高力士多慮了。但旁觀在側,高力士內心惴忖之際,眼前的場景卻也同時提醒及高力士,確是該是時宜,將江采蘋這朵高潔的梅花,推上天顏前了:
“陛下,老奴且去差人速備佳餚酒食,安排在此梅林深處,權作供陛下在林間賞花之暇,亦可便於小用些膳食。且是好?”
反觀李隆基,對於高力士的請示,卻只若不聞。高力士見狀,姑且也未贅言,只向江采蘋使了個眼神,隨即壓著碎步,獨自往來時的梅林小徑疾返去。
江采蘋自然曉懂,高力士這是在替其製造親近龍顏的機會。為了江采蘋能早日聖寵集身,在江采蘋入宮的近些時日,高力士可謂是當真煞費苦心。可惜,上次的御幸未能遂心如意,否則,至少無需苦候至這時。但事已至此,時至如今,高力士惟有但求今個的這場不期而遇,儘可能性的成就江采蘋一個好開端,是為一次好兆頭。
高力士所做的一切辛勞,江采蘋銘感於懷。然而,當高力士暫離後,殊不知,留在場的局中人,卻免不了相覷無語。
即使非是頭次見面,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個則是早就知曉己身未來命運以及所有史事結局的“過來人”,這樣的兩個人良久對視而立,氛圍又怎會不微妙,豈不囧縛。
攪擾種種,江采蘋渾然未覺自個的面頰早生是色若流霞時刻,但見李隆基已是龍步輕踱,邁向江采蘋所站的那棵白梅而來:“卿身上的傷,可是已無恙?”
“回陛下,早已無礙。”未料李隆基會有此一問,江采蘋登時不無打愣,抬目再睹見李隆基已然愈走愈靠向自己時,更為不由莫名緊張,忙不迭施禮過後,整個人便赧杵在白梅下,一時竟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反而是採盈,聞罷李隆基關詢之言,眨眨杏眼,張嘴就是一連串的疑問:“陛下何時見過奴家小娘子,怎知奴家小娘子受了傷呢?哦,奴記起來了,陛下是說,日前奴家小娘子從閣階上摔下來那檔子事兒吧?唉,瞧奴這爛記性,不用問也應知,定然是高、高將軍稟報的陛下,奴怎地忘卻,當時高將軍逢巧正在西閣唻”
採盈這一出聲,倒恰為及時的給江采蘋解除窘困。李隆基一直專注於江采蘋的注意力,頃刻亦被分散去不小。
有人解圍雖是好,但眼見採盈抓耳撓腮的自以為是著淨添恍悟,江采蘋則擔憂,再任由採盈咕叨下去,譜不準接下來將汩汩出甚麼沒腦子的大不韙話,遂匆忙趕在李隆基之前,率然蹙眉,及早嗔斷了採盈:“不得無禮。”
在宮裡,多說多錯,不說都錯。就採盈適才之舉,如讓有心人撞見,已足以定其個以下犯上的罪,掌嘴在所難免。值在這節骨眼上,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宜。
更別提,江采蘋與李隆基各是心中有數,李隆基所提及之事,壓根就同採盈所搬出的事是兩碼事。若讓採盈“一錯再錯”嘟囔個沒完沒了,就採盈這一根筋,難保不餘外拖拉出其它亂七八糟的事情,屆時,恐怕才是鑄成大錯悔兮晚矣。
所幸採盈這回倒未頂嘴,瞅見江采蘋佯斥,立地知趣,且下意識閉上了嘴。事後,這倒甚為讓江采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