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事異常荒誕,但口氣平穩堅定,不容置疑。林愛民夢遊起床,通常會做一些乖孩子才做的事情就上床睡覺。說到這裡,林愛民的爸爸頗為幽默地認為應該感謝學校教育,使得林愛民即使在夢遊也沒什麼危險。其他人如果正好碰見他夢遊,不用替他擔心,更不要大驚小怪驚嚇著他。另外,林愛民的爸爸請求我們三人別把林愛民夢遊的秘密透露給其他人。到此,班主任終於插上話,因為事關林愛民的聲譽,她要求我們作出保證。所以我們就表情嚴肅地保證了。我們橫斷山那邊的習慣,是指天發誓。
聽著林愛民爸爸的話,我們一會兒吃驚,一會兒暗自好笑。林愛民則低著頭,臉漲得通紅。此後相當長的時間裡,我、夏小、何昊,就密切關注著林愛民的一舉一動,並悄悄通報觀察情況。總的說來,我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但何昊不這樣認為。何昊認為自己的確看到林愛民夢遊了。那一次,林愛民從床上起來,徑直前往廁所撒尿。何昊跟在後面看完了全過程,林愛民居然毫無覺察。我覺得不像那麼回事,何昊卻發誓說一定是的,因為只有他作為當事人才知道當時的感覺。
那種感覺好像林愛民籠罩在一種與世隔絕的寂靜裡,林愛民,他,看起來和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毫無關係,他身處另一個空間,但在另一個空間的行為和這個空間恰好對應,比如他撒尿,剛好撒到尿槽裡。何昊看來對此感覺頗深,他陷入久久的思忖之中,半晌,他斬釘截鐵地說:“林愛民肯定在夢遊!”
我、夏小、何昊、林愛民四人,後來關係越來越好,其根本原因就是林愛民的夢遊症。林愛民爸爸慎重的託付,給了我們四人一種實實在在有責任的團體感覺。四人需要共同保守一個秘密,讓我們彼此感覺就像真正的哥們兒一樣。這種感覺甚至班主任也有份,她從未打算把我們分開,儘管我們四人後來所捅的婁子不少。
對於夢遊,林愛民自己是這樣說的:他八歲起被告之患有夢遊症。他爸帶他去醫院檢查,夢遊症沒法檢查,全靠他爸向醫生講述症狀,醫生無所作為,僅給他開了一個患有夢遊症的證明。後來還有一個遊方郎中給他開了一個處方,這張用毛筆小楷寫就的處方籤,林愛民像儲存紀念品一樣折起來珍藏在相簿裡,塞在他六歲時和某個堂妹合影的黑白照片後面。(我還記得那張照片上兩個小孩傻乎乎笑著的樣子。林愛民有錢後,把這張照片印在了金質的心形護身符裡。)
處方簽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生黃芪10克、太子參10克、茯苓7克、朱麥冬5克、五味子3克、白芍6克、炙甘草3克、山藥10克、蟬蛻5克、龍骨(先煎)6克、珍珠母(先煎)7克、寒水石(先煎)7克、煅牡蠣(先煎)7克。這味複雜的中藥林愛民吃了五年,令他睡覺安靜如死屍,但夢遊仍然要發生。這藥也令他身上帶上了一種以五味子為主的中藥味,也就是說,他沒有汗味。一到味道很大的夏天,林愛民就非常引人注意,對此他異常羞澀,忌諱參加任何###。
為了保護他在夢遊時不受傷害,他家房間的傢俱儘量減少,廚房裡的刀具要收藏起來。從八歲起,他就和他爸睡一個房間。他從未在別人家中住宿,沒有出門旅行過。初中時候沒有住過校,這次考入師範學校不得不住校,他爸爸便親自來囑託。照他爸爸的說法,近來林愛民的夢遊變簡單了,只做一套兒童廣播體操。極有規律,每次下床的姿勢、走動的線路都一樣。林愛民自己,似乎很不滿意自己在夢中的行為僅限於此。太兒童了,對吧。其實他更希望自己透過夢遊,實現更非凡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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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哥 3(4)
入學師範學校兩月,學校組織看了一次解放軍攻克老山的電影,之後林愛民做了一個他很想去親身經歷的夢。那個夢裡,他自己是一個孤獨地躺在病房裡的傷員,似乎沒人救助。聽到一陣軍樂聲,他起床離開病房,看見院子裡靠牆擺了很多啤酒、燒烤架,軍士和護士在院子中間跳舞。他端著啤酒去請一個漂亮護士跳舞,被護士打了一個耳光。不,不止一個耳光。那個護士照著他的臉噼裡啪啦地連續抽耳光,於是他就遺精了。他希望自己的夢遊是這樣的。(說到遺精,每個人的初次都和某個夢有關係。我得承認自己的夢遺和林阿姨有關係;夏小說自己因看黃色手抄本《###》晚上夢見其中的文字片段而遺精;何昊的夢遺最符合他本人的氣質,他夢見自己挺著陽具去戳一個外皮發硬的老南瓜。)
有一天,林愛民拉我去學園路上的一個小飯館喝啤酒。那時候啤酒剛剛上市不久,聞著是一股潲水味,流行於街娃地痞中間,大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