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孩子。而那個孩子畏光,怕人走近,經常蜷縮在牆角,習慣用牙齒叼東西,從周圍人那裡搶奪一切能找到的食物。顯然是雙手長期被綁在背後,才形成了獸類的習慣動作——那些暴動的牧民大約將所有怒氣都發洩在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冰族平民身上,用過極其殘忍的手段折磨孩子的身體和心靈,先是把他餓了很久,然後對其拷問和毒打。
她甚至無法問出一點頭緒來——因為那個孩子已經失語,只會說很少幾個詞語:姐姐,父親,空寂城。那時候她並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已經在這次叛亂中被暴民殺死了,而孩子的姐姐早在一年前被送入帝都參加五年一度的聖女大會,幸運當選、再也不能回到屬國。
她只是在三天後將這個倖存的孩子送回了空際城,偷偷在一邊看著他被鎮野軍團帶走後,才放心離去。
那樣的事情在多年的隱居生活中有過很多,她很快就將他遺忘。
以後的好多年她也沒有再碰見那個孩子,直到那天霍圖部的一群牧民孩子忽然湧進古墓,將她驚起——在一群高大的砂之國牧民孩子中,她注意到了裡面一個瘦小蒼白的少年。淺色的頭髮,略深的五官,蒼白的膚色——顯然應該是冰族的孩子。
然而在一群孩子開始打架時,她一眼便認出了他。
那樣的黑暗中閃爍的冷光和不顧一切搶奪抗爭的眼神……儘管活了那麼多歲月,她依然能清晰地從記憶中迅速找到同樣的一雙眼睛。
微微笑著,她如同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一樣,輕輕撫摩著帝國少將的頭髮:“是的,我一開始就認出你了,煥兒。”
“為什麼您從來不說?我以為您早就忘了……”雲煥有些茫然地低聲問。
“那時候你還小,我想你也不願再提起那件事吧?有些噩夢,是要等長大後才敢回頭去看的。”慕湮嘆了口氣,輕輕將他的袖子卷下來,蓋住傷痕累累的手腕,“而且你也不說,我以為這個孩子也早不認得我了呢,還說什麼?”
“怎麼會不認得……一眼就認出來了。”雲煥嘴角往上彎了一下,那個笑容和他一身裝束大不符合,“我怕說了,師傅就會識穿我是冰族人,不肯教我把我趕走了——我那時可是第一次求人,好容易葉賽爾他們答應了不把我的身份說出去。”
“傻孩子。”慕湮忍不住地微笑起來,伸指彈了他額角一記,“怎麼看不出?你看看你的眉眼、頭髮和膚色……沙漠里長大的牧民沒有這樣子的。”
滄流帝國的少將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他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流露。
“所以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收你入門。”空桑女劍聖點點頭,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子,感慨,“劍技無界限……空桑人也好,冰族也好,鮫人也好,只要心地純正、天份過人,我想就已經夠了。你沒有武藝的時候、尚自不肯借力屠戮所謂的賤民;若有了劍聖之劍,應更加出色,能為這世間做更多。”
“……”雲煥忽然沉默,沒有回應師傅的話。
要怎麼和師傅說,當年回到空際城後、尚未完全恢復的他就主動要求和鎮野軍團一起去到了曼爾哥部裡,憑著記憶將那些劫持過他的殘餘牧民一一指認出來?
那些僥倖從帝國軍隊的剿殺中逃脫的牧人,被孩子用陰冷的目光一一挑出,全家的屍體掛上了絞架,如林聳立。他反反覆覆地在人群中看,不肯放過一個當初折磨過他的人。手腕上的傷還在潰爛,孩子的心也一度在仇恨中腐爛下去。
後來遇到葉賽爾他們,並不是他心懷仁慈而不曾報告軍隊,而只是——這個被族人孤立的孩子感到寂寞,他需要玩伴。而和人打架、至少可以緩解寂寞,同時也讓自己變得和那些賤民一樣強健。
同樣也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努力,總有一天可以打贏那些同齡人,他是有機會贏的;
如果象童年那次一樣、遇到了沒有任何贏面的敵對者,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回到空際城、去報告那些軍人有暴民襲擊冰族,然後和九歲時那樣——帶著軍隊去指認那些賤民,讓他們的屍體在絞刑架上腐爛。
他並不是個心懷仁慈的人,從小就不是。
許久許久,他才轉過頭,看著石室的某處,輕輕道,“師傅,我真的不想讓你失望。”
“那麼你就盡力,”慕湮彷彿知道弟子心裡想的是什麼,眼神也是有些複雜,“哪怕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努力——只要你相信那是對的。”
“是。”雲煥低下頭去,用力握緊了劍。
“煥兒,你一定心裡早就知道師傅最後會如此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