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一直一直伸出手去,也永遠永遠找不到他了,他其實已經不在了,從我拼命想挽留住他的手指間,一點一滴的消失了去。在一念之間,我早已經失了救贖。
為什麼,我要遇到他呢?
面前的人,是他的父親,是我的父親。然而他是這人不惜說謊也要維護的人,而我是這人不惜一切想置之死地的人。
不惜用我的母親來殺我,不惜自己來殺我。——不惜,逼迫他來殺我!
我是為了他而被選擇出生,為了他而被選擇放棄的!就連母親,也是為了他才被牽扯進來。
悲哀裡有一絲驚悚,原來我心底裡居然悄悄的有一絲是怨他的。我怨的是他有可能什麼都知道,怨的是他有可能什麼都知道去還能在我面前那麼淡然安靜!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恨隱瞞,恨欺騙,恨背叛——尤其是他的隱瞞,他的欺騙,他的背叛。
我看著他依然清澈的眼眸裡淡淡的預設,。可是心裡知道,他其實並不明白我真正問他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我不敢再去證實。倘若他已經在我任何情感都永遠到不了的地方,如果連恨都消失,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下了,那麼,就讓我如他所願的,恨著他吧。我只能用恨他,來不忘記他,不想忘記他。
我只是想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微笑而已,然而這樣子微渺的希望去是由他親自來切斷的。
他從來說我太少跟人接觸,沒有看人的能力。可我至少從來沒有看錯過他。就算他的隱瞞,欺騙,我也沒有看錯,他其實很難過。我沒人看錯他,從來沒有。就算他的隱瞞欺騙,回報卻是放我一條生路,放我去恨著他。
他說過我簡單好騙,看不透人心。其實簡單的是他,單純到看透了,卻依然竭力的去堅持著他的清澈。
他至終,都是一直在為我著想。可是我是眾人眼中的怪物,我有毀滅眾人的能力,我是整個魔國的禍端——他除卻送我逃走,還能如何?我除卻永遠見不到他,還能如何?
如何能不恨?天意同昭命,是遙遠則虛無的東西,我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遵從,誰說天宇註定我同他絕不能有任何交集?那又為什麼,我會遇見他呢?遇見了,我就不肯絕望,不肯放棄。即使是到了現在,我也還可以恨著他是不是?恨也可以作為牽絆的方式,作為我無聲喑啞的抗爭,是不是?
我將只能在遙遠陌生、沒有他的國度裡,一邊做我的怪物,一邊纏綿不休的恨著他。
我不想忘記他,可是我只能恨著他,恨到痛。
是恨意蓋過了悲哀,還是悲哀蓋過了恨意,我分不清楚。我清楚的,是我從來沒有比恨他更恨過別的任何人,甚至忘了我究竟為什麼恨他,只是本能的恨著他——為了不失去,為了怕他忘記了我。
我恨他的淡靜——不為我所動的淡靜、我恨他的柔暖——不獨對我的柔暖,我恨他的堅毅固執——除卻我之外有那麼多讓他堅毅固執的人和事。我恨他或許終有一日會淡然無痕的忘卻了我——比我要緊比我更優秀的人物俯仰皆是。
我恨——為什麼我要遇見他呢?我恨——為什麼我不能遇見他呢?
他悄無聲息的藏在一個柔軟的角落裡,我沒有辦法捕捉到他,也沒有辦法把他驅趕出去,我只能傾刻不停的恨著恨著。一恨就痛。
為什麼,恨會好痛?
我的弟弟,唯一待我真切的親人。成為我遠在天邊,牽絆不估,刻骨銘心的恨。
我那麼恨,只是捨不得他,放不下他。在整個世界和他之間選擇,我所捨不得的竟然還是他。那樣子淡靜的神宇知道麼?知道麼?其實世界也好,天宇也好,蒼生也好,任何人任何畫對我來說從沒有什麼價值,都抵不上他的價值。
我是他從那片茫茫的草海里拉到這個世界上來的。若不是遇到他,我對於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任何感覺。
為什麼,我要遇見他呢?為什麼,我不能遇見他呢?
神靈靜穆冷澈的看著,我最終還是悄悄的捨不得他。不願意拿他去交換。換所謂的重生,換所謂的力量,換所謂的自由。
他是我的,是我的恨。悱惻入骨,徹夜不明的恨!
因為恨他,所以不能容忍除卻我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去傷害他。要傷害他,也須得我同意。然而我能同意的,卻也只是同昭命一般的,我應該如何去傷害他。
我終於知道他還來不及知道的事。我終於知道他當初並不比我知道更多的事。我終於知道血脈和力量代表著什麼,我終於知道世間混濁不堪的野心和慾望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