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土中,以求復生。
卷六 千里獸
千里獸之絕久矣。得傳,千里獸能見千里外之事,也能見千年後之事,故名千里獸。而千里獸因之起禍,被它族所屠。
獸族未有器物或文卷傳世,只《永安夜話記》中隱有記載:身姿瘦而且挺拔,發黑而長,目細唇白,瞳為赭石色,膚偏紅,腹凸出,腳踵有利骨刺出,脖子略長。此外與常人無異。
上個月,千里獸的遺蹟被考古學家蔡衝發現了。
吃早飯的時候在報紙上看到一堆獸骨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害得我差點將口中的牛奶噴出,細細閱讀,千載難逢,原來是千里獸群的骸骨,其頸椎偏長,腳踵處有小刺骨,身形瘦長,與書中記載無異,另一張圖片中,考古學家蔡衝佔據了大半畫面,戴一頂鴨嘴帽,懷抱一幼獸頭骨,似秋收農民,面上洋溢喜悅的笑容,文章內容有千里獸的習性,千里獸滅絕之謎,千里獸的求偶方式,甚至某房地產商將在附近修建名宅千里華庭的報道,洋洋灑灑,佔足兩個版面。
沒時間一一細看,編輯就打電話找我:下期故事寫千里獸怎樣,這可是最近大熱話題——正要抗議,又說:我給你兩倍的稿費——於是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並讚賞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冷笑,念給我一串電話,說這是蔡衝的手機,你打去問訊息,我們和他聯絡過,你可去看發掘現場。
我掛電話,趁還記得快速撥過十一個數字,電話響,通了:喂?接電話是一年前男子,聲線迷人,我不自覺清清嗓子,說:請問是蔡衝嗎?
那邊說,我是他的助手,蔡老師今天上午出差去了。
我趕到發掘現場時外面到處扯著兇殺案中才能見到的小黃條,蔡衝的助手江炭帶著我從縫隙中鑽進去——他身材不高,面容精緻若女子,讓我不敢多看他一眼——一邊走,一邊說:蔡老師一生辛苦,終於苦盡甘來了——說者深情並茂,聽者毛骨悚然,隨口敷衍著東張西望。
因為獸們的房屋都是混凝土製造,因此儲存得相當好,發掘現場的坑深如一個個小基地,有的房屋甚至還有頂,坑旁邊有一個陳列臺,上面百貨商場般陳列著電視機收音機座鐘微波爐等五花八門的器物,除了樣式老一點比無破綻。再走兩步,是一張大床,上面放著一頭獸的骸骨,已經拼出了一半,從身形看,是一頭雄獸。
江炭在他面前停住,深情地看著他,對我說:他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本來還可以多活些時候——這遺蹟有多少年的歷史?我隨口問,
六十八年!江炭神情驕傲地說,無疑是我目前永安最為歷史久遠的遺蹟之一。
哦。我目瞪口呆,只得頻頻點頭表示著我對這一陌生行業的崇拜,發掘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啊?我問。
江炭遲疑了一瞬,伸手摸了摸獸綿長的頸椎,說:還沒什麼新鮮的發現。
他一臉愁容心情不好麼,我隨口問他。
他黯然說,蔡老師去那麼遠出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在他又要哭之前我及時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我說,沒什麼,他就會回來了,改天有空了,我們去喝酒?
好!他開心地說——欺騙頭腦簡單的人類只是幫助他們完成存在的目的,我自我安慰。
雖然沒有明確的調查研究表明單純的人就一定酒量很好,但江炭終於讓我知道他活到這麼大沒被騙死不單單是好運氣而已——三天後的晚上,在海豚酒吧,我喝得幾乎坐不住了衝到廁所中嘔吐兩次,他卻一杯連一杯下肚,臉色也未變,我無比絕望,只求走人,但他似乎剛出殼的小鴨子認我做母親,拉著我說,陪我再喝一點,再喝一點。
酒保望著我慈祥地笑,說,是啊,再喝一點吧,我給你打八折——眼中分明寫著,你也有今天!我幾乎虛脫,拉著江炭涕淚齊下:江炭我求求你你放過我吧,別裝蒜了,快告訴我你知道千里獸什麼,千里獸有什麼秘密,他們都知道什麼,我分你一半稿費,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江炭喝一口酒,抬頭看我,眼神清明若嬰孩,答:不知道。
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胃中一陣翻騰,一口吐了出來。
自從母親去世之後,我未曾生出如此絕望的心情,二話不說拿出電話,準備叫人接我回家,手機卻在我手中震動起來——我愣了兩秒鐘以確定那不是我幻覺,接起來,是鍾亮。
鍾亮說,好師姐我可找到你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幫我!我不等他說完,如見再生父母,慘叫道:鍾亮,快來海豚酒吧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