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夾著燃燒的火繩,居高臨下的,就這麼對著丁一。
“如晉少爺,您怎麼這時候進宮來了?”任是興安身為司禮監大太監,這時聲音也是禁不住有些顫抖,他嚥了一口唾沫,就站在那長長的臺階上方,向丁一問道,“這辰光,如晉少爺還是先回去,等得天亮了……”
丁一撩起袍裾,就在長階之下,盤膝而坐,他沒有抬頭,似乎在這黑夜,能從地板上看出什麼奧秘:“我不進宮來,皇帝出了什麼事,誰來擔當起這責任?設使今夜宮中無學生在,不知宮中幾人橫屍;不知幾人被凌辱;不知宮妃於亂兵之中如何自處;不知印璽落於何人之手;不知宮殿幾處火起;不知天子安能苟全!”
興安一時被丁一嗆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丁一所說的,興安深知,盡是實情,丁某人一路過來,那紛亂便一路平息,內外皇城諸門示警鈴聲響起,卻也無沒大規模的刀槍交錯、戰士慘號,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便沒有亂兵湧入宮中,如果沒有丁一的話,這一切,這個夜,不會如此的平靜。
火把猶在獵獵作響,丁一安坐於階下,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平靜地說道:“學生有一事要請教皇帝,勞煩公公去請皇帝出來答話。”興安沒有動,畢竟皇帝是九王之尊,怎麼可能被丁一這麼一句話,就招之即來。
丁一終於抬起頭來,望著那些持槍執弓的內侍,卻微微笑了起來,“興安,這就你的憑仗?你不妨下令教他們放箭、放銃,看看有沒有人聽你的。”他搖了搖頭,對著那些內侍說道,“學生從東安門孤身行到此處,只殺了七人。你們都是上過學堂的內侍,可知道為何?”
宦官的學堂,是宣宗創立的,因為明太祖朱元璋也好,明成祖朱棣也好,都是雄主,但到了宣宗的年代,已很難如那兩位一樣,把皇權與相權都掌握到皇帝的手裡,無論是諸部尚書還是內閣,都努力地從皇帝手裡搶奪著相權。
為了與內閣和諸部爭奪相權,宣宗就創立了太監學堂這個東西,來鼓勵和教導宦官讀書識字。因為如果堅持明太祖朱元璋的方針,不允許宦官識字的話,太監批紅、閱讀奏摺等以及其他與文字有關的行為,就很難進行了。那麼利用內廷來抑制內閣和諸部權力,就難以實施起來。
能貼身保護著景帝的,自然都是上過宦官學堂的內侍,也是內侍之中機靈、聰明的人物。
但在這個時候,聰明人並不太好用,因為聰明人總會聯想到許多事,特別是沒有嚴格紀律和信仰的聰明人。這是丁一為什麼敢於孤身前來乾清宮的原因,不單單是這裡也有內應,更為重要的是,這些聰明人,他們總會很懂事。
“若學生身死,若石亨、曹吉祥等輩無人可制;諸門守將各為其是……”丁一還沒說完,那原先瞄著他的弓箭和火銃,已漸漸地低垂下去,響鼓不必重錘,聰明人自然是知道丁一說的是什麼,也知道為什麼丁一孤身前來,無人敢阻,因為丁一若死,身負海內人望,名滿天下,士林翹楚的丁一死在宮中,最為不濟,也是有人以清君側為名,舉兵殺入大內為丁一報仇的,比如大明第二師,比如安西都督府的丁總鎮,到時就算景帝無事,他們這些人,能活下去?而如果南宮那位坐上龍椅,聽著丁一死訊的話,更不用說了,他們這些人,只怕直接給丁某人殉葬都沒什麼出奇。
興安看著火起,卻劈手奪過一副弓箭,將那內侍踹翻了,彎弓搭箭瞄著臺階下的丁一。
第五章奪門(十八)
“興安,你射不出這箭。”丁一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打算丟擲另一個籌碼。
但很多時候,大勢所至,往往就導致了畫風不對。丁一的許多準備,都基本沒有用上。
以至丁一禁不住反省著自己,也許應該早上兩年就該發動奪門之變?
他原本沒有準備,幾句話真把這些內侍說得鬥志全無,垂下弓箭,他之所以敢孤身來這裡,是因為這些內侍裡的領隊,有五個小頭目就是山地特種大隊的軍士長潛入的,他們原本就是閹人,王振覆滅之後,隨著文胖子去容城的。
當有著足夠的經費,這些人混回宮裡,並不是太難的事,何況他們還有足夠長的時間可以在宮中表現自己。為成內侍自然是需要審查,但是景泰年的深宮,有著太多的變動了,王振這大太監沒有了,一批人起落就不用說了;王振“沒於陣中”之後,金刀案又把太監沈浪、王瑤弄死了,於是又扯出不少人來,於是又有許多宦官的派系湮滅,許多人員起落;接著就是太監金英,明面上說是因為貪汙,也有一種說法,是景帝要易儲,金英不贊同,所以被禁錮起來,金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