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拿起看了看,當認出是什麼後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喜悅,因為他抓住了楊帆的把柄——在翻出避孕套之前,楊樹林心裡也嘀咕:萬一一無所獲怎麼辦。
楊樹林的嘴角掠過一絲勝利的微笑,隨後表情嚴肅起來,他想,如果真是楊帆的,那麼這小子乾的事情已經超過自己預想的程度,太可怕了。
楊樹林舉著避孕套說,這是什麼。
避孕套的出現也嚇了楊帆一跳。
楊樹林又問了一遍:這是什麼!
楊帆心想,明知故問,好像你沒用過似的。
楊樹林扭曲著臉說,你你你,你氣死我了。掄起手,給了楊帆一個嘴巴。
楊帆捂著臉,被楊樹林的突然一掌打蒙了。
楊樹林說,小流氓,你才多大,就開始這個。說完看了看手裡的避孕套,不知道是將楊帆當成傾聽物件,還是自言自語:還是外國牌子的。然後繼續斥責楊帆:別以為你上高中了我就不打你。
楊帆被楊樹林的家庭暴力激怒,覺得不還以顏色楊樹林不知道天高地厚,內心鬥爭了片刻,還是亮出殺手鐧:別以為你的事兒我不知道,你也沒幹什麼好事兒,作案工具就放在櫃子的倒數第二個抽屜角,圍脖還在那呢,下回把圍脖給人家送回去,別凍著。
楊帆的話讓楊樹林深受打擊。楊樹林一直認為自己在兒子眼裡無懈可擊,即使不是完美無瑕,也是一塵不染,卻萬萬沒想到楊帆對自己已經瞭如指掌,而自己還矇在鼓裡,努力維持著完美父親的形象。先前十幾年的努力,被楊帆的這句話付之一炬。
楊樹林後悔沒聽沈老師的話,當初她曾告誡過他,把東西收好,別讓楊帆看見。楊樹林不聽,說楊帆不會亂翻東西的,看不見,再說了,也不剩幾個了,過不了多久就用了。現在看來,女人的細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楊帆說完那句話,覺得自己佔據了主動權,洋洋得意地看著楊樹林,像翻了身的農民在地主面前膨脹了勇氣,並做好批鬥的準備。楊樹林在楊帆面前變得渺小、軟弱、無力。
楊樹林把手中的避孕套放回書包的側兜,並拉上拉鎖。
楊樹林說,從今以後,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
楊帆沒接他的話,心想,你還真不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人,早晚會食言的。
此後的一個星期,楊樹林果然說到做到。每天下了班做完飯,就自己看電視,看困了就睡覺,在家說的不多的幾句話都是在接電話的時候。學校需要交錢的時候,楊樹林就把錢擺在桌上,有沈老師給他通風報信。楊帆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自己幹什麼事兒的時候楊樹林不會再來打擾了,而且他確實也沒什麼需要和楊樹林說的話。
大約過了半個月,楊樹林養成對著電視說話的習慣。《新聞聯播》結束時,播音員看著電視外面說,歡迎收看,再見。楊樹林也對著電視說,好的,再見。看電視劇的時候,當楊樹林先於主人公知道潛伏的危險,而主人公仍毫無所知並靠近危險的時候,楊樹林會衝著電視喊道:別去,危險!看足球的時候,當中國隊一次次被對手突入禁區而自己卻無所作為的時候,楊樹林對著電視罵道:怎麼那麼笨啊,白吃那麼多農副產品了——之前楊樹林看了一個介紹中國男足運動員伙食的節目,桌上全是肉蛋奶。
楊帆獲得了極大的自由,放學不用立即回家了,愛玩到幾點玩到幾點,回去晚了也沒人問幹什麼去了,寫不寫作業都行,晚上被人叫出去也沒人管,幾點回來都行,只要帶上鑰匙。
有時楊帆放學後會去陳燕家,陳燕家搬樓房了,兩室一廳,倆人在陳燕的屋裡寫作業,寫完說點兒各自學校好玩的事兒,然後楊帆想做點兒上回在電影院裡做的那種事情,但因為是在陳燕家,客場,加上光線又挺亮,陳燕的心也不在這事兒上,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佔,便放棄了。聊到一半,陳燕去上廁所,廁所和臥室一牆之隔,楊帆能聽到從牆那邊傳來的聲音,這種聲音讓楊帆心跳加速。上完廁所回來,陳燕狀態如初,楊帆卻很難為情,漲紅了臉。陳燕問他怎麼了,楊帆說沒事兒,這樓房的暖氣就是比平房的爐子熱,烤得慌。
晚上楊帆常被同學叫出去,他家旁邊是一趟公共汽車的終點站,公共汽車的門關不嚴,他們就隨便扒開一輛車的車門,在裡面抽會兒煙,或者坐在司機的位置上,搬著方向盤玩會兒,有的人會坐在售票員的座位上,翹著二郎腿,胳膊搭在玻璃上,探出腦袋,嘴皮子不動地吆喝:進站了進站了,靠邊兒靠邊兒!玩夠了,他們就各回各家。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