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飛墜,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絕世的青年,無雙的一劍,絢爛的花瓣,驚心的瞬間!
就在這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漫天花雨中,趙長安仰首向天,悠然一笑。他的笑容明淨清朗,淡定從容,既是歷盡顛沛流離、艱辛漂泊的旅人,終於看見了旅途的終點時,滿足、欣慰的笑容,也是受盡世態炎涼,嚐盡人間悲酸的遊子,在終於看到了溫暖幸福的家時,雖疲憊已極但仍欣喜萬分的笑容。
就在那回旋飛舞,將二人全身籠罩的萬千繽紛花瓣中,在那鋒利的劍尖已觸及他咽喉柔軟肌膚的一剎那,他撒手了。他十指鬆開,拋離了花枝,也撇下了黃傘。
拋開一切,撇下一切,什麼都拋開,什麼都撇下!寒光一閃,劍鋒已到了他的咽喉,世上已無人救得了他!
“啊呀!”昭陽跳起,但卻閉上了雙眼,不敢也不忍看銀亮的劍鋒穿透趙長安脖頸時那恐怖殘酷的慘狀。丹墀上遙遙觀戰的趙長佑、趙長僖早就有不祥之感,此時見最擔心也最害怕的猜測已變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時,二人厲聲慘呼。趙長佑“哇”地一聲哭起來:“十九郎,你這是何苦啊!”但,晚了,什麼都晚了!原來,一個人決意要死的話,是誰也阻擋不了,也救助不了的!
就在咽喉肌膚感受到那一縷直透骨髓的森寒殺氣時,趙長安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死,原來可以這麼容易?就像一陣風吹過,一場雨落下,一枝花開謝,一聲笛遠去?
凌厲的殺氣直迫入咽喉,令得他全身霎時間起了一層寒慄:青兒,對不住,我又失信於你了,我這一生言出必行,從無毀諾的時候,可卻唯獨兩次失信於你。可活著實在是太苦了,你若泉下有知,定也不忍我這麼受苦吧?以後……不,沒有以後了,興許……會有來生?來生?不……還是不要有來生了吧,此生一何苦,何敢望來生?
可殺氣怎麼仍只停留在肌膚表面,而不穿透脖頸?莫非,死亡的滋味,亦不過如此?
他倏地睜眼,然後,就看到了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的現實:就在這無可挽回的一瞬間,劍竟然停住了!清風般自然,夕陽般豔麗的一劍,那麼快的一劍,竟然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天底下,無論何人,就連趙長安自己,都不能將那麼快的一劍停住,除非出劍之人在一劍刺出之際,就已拿捏好了分寸和力道,本就只打算將劍只刺出三尺,剛及趙長安咽喉肌膚的地方,而不是三尺一寸或更遠的地方!
寧致遠早就計算好了,絕不讓手中劍傷到趙長安的一小片肌膚,更遑論刺穿他的喉嚨,殺了他!他右腕一沉,劍已收到了身後,對茫然望著自己的趙長安眨了眨眼睛:“三弟,四弟,你騙得二哥我好苦啊!”
趙長安腦中轟鳴,支撐全身的真氣立刻消散,仰面摔跌。岸上的人,只見寧致遠手中劍立刻就要洞穿趙長安咽喉之際,卻忽然撤劍,然後,趙長安就四仰八叉、狼狽萬狀地跌落,壓斷了樹頂的許多花枝,直往下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剛才怎麼啦?未待一個念頭轉完,緊接著,更奇怪的事又發生了,只見寧致遠疾往下墮,劍交左手,右手疾一撈,已抓住了墜入樹枝間的趙長安右臂,一提,趙長安的四腳朝天已轉為雙足向下,也不過眨眼的工夫,二人已雙雙飄落地上。所有動作,都在一瞬間發生,在一瞬間結束!
寧致遠笑視面色發白仍在發怔的趙長安,伸左手接住了空中扶搖而下的黃龍傘傘柄,右手一抄,已拈住了冉冉飄落的花枝。他將劍、傘、花枝擱在桌上,然後對茫然失措的趙長安道:“不下雨了。三弟四弟,幾月不見,別來無恙?”
趙長安轉身,漫無目的地緊走兩步,解開係扣,除下錦氅,隨手扔在椅中,這才回身,仍不看寧致遠,坐下時,神色已回覆了平靜。他望了望遠處的春山,近處的花林,順手端起早涼了的茶,啜飲一口,看他那意態舒閒的樣子,像正在等待什麼。
寧致遠不知他肚子裡又在打的什麼鬼主意,不過,趙長安並未讓他久候,雙手作勢虛虛一拍。立刻,泊在遠處的龍舟趕來了,莊王上岸,到他面前,躬身垂首,請問有何聖諭。
“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畢輝來了嗎?”
“這……臣不知!”
“傳他來見朕!”
“是!臣遵旨!”莊王離岸登舟。須臾,龍舟去而復回,來的卻是趙長佑。趙長安奇道:“你來做什麼?”
“殿下!”趙長佑虔敬行禮,“臣等恭請殿下起駕回城!”
“急著回去做什麼?這裡景緻好,朕要多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