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吩咐?”晏荷影別過頭,舉袖拭去兩行清淚,道:“現在正是荷花盛開的時節,我們姑蘇有四面湖山、十里蓮藕。尹公子要不嫌煩擾,想不想去賞一賞那接天的碧葉、映日的紅花?”
新雨過後,曉葉初幹,一葉輕舟靜靜滑進藕花深處。舟上二人年少青衫薄,相顧良久,卻只是無言。
尹延年遙望迢迢青山,黯然嘆息:“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吟到韋莊這《菩薩蠻》的最後兩句,“啵”的一聲,兩滴清淚落入了盪漾的碧波之中。
尹延年強笑道:“晏姑娘既邀我來,卻又不盡地主之誼,敘一敘這十里平湖的無邊粉荷,只把我這個客人晾在一邊?”
晏荷影低首,撥弄著手邊一支半開的黃蕊白荷:“荷花,又名蓮花、菡萏、水華、朱華、水芸、水旦、澤芝、芙蓉花,夏、秋之季盛開。其實蓮子可生食,也可曬乾後熬蓮子羹,服了最是清心安神。”她摘下一枝蓮藕,取出一顆蓮子,想剝,但蓮皮柔韌,一時卻剝不開。
尹延年遞過來一柄小刀,刀身其薄如紙,刀光如一泓秋水般清澈流轉,閃爍不定,刀柄上鐫著兩個不足一分的嵌金小字:緣起。
晏荷影用小刀劃開蓮皮,春蔥般白皙的纖纖十指把蓮子剝開,將其中嫩綠的幼芽剔除:“蓮子味美,蓮心卻是苦的。”將蓮子遞與尹延年道,“其實,不僅荷花,姑蘇十一月裡的梅花也是極美的。特別是冬至過後,香雪海中的數萬株梅樹一同綻放,那種風姿雪韻,真正令人心醉神馳。還有一款極名貴的‘綠萼華’,更是世間絕品!它的花瓣竟呈淡青色,當你望著那一樹的‘綠萼華’時,不似看著一樹的花,倒更像是對著一個飄忽的夢。”
尹延年眼望湖波,喃喃道:“這倒還從未曾見過。”
晏荷影目注湖山,輕聲道:“尹公子若真是有心,要見也不難。”
“到時若無俗事纏身,我儘量設法前來,訪一訪這如夢一般的‘綠萼華’。”尹延年囁嚅。
晏荷影呆望一枝荷葉上滾動的晶亮水珠道:“今日一別,此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解開長髮,刀光一閃,已從耳畔割下了一縷長長的青絲,然後用系發的絲帶仔細束好,遞給尹延年道,“這數月來,承蒙公子細心照顧,我銘感於心,卻無以回報。若拿金銀酬謝公子,太也褻慢了。只這……是我的自身之物,只望它能代我一表心中的一二分謝意。”
尹延年避開那盈盈的淚眼,低頭接過髮束,卻不知該如何作答。晏荷影氣哽聲咽:“來而不往非禮也,公子莫非……就沒有什麼可作回贈的?”
尹延年目注盪漾的水波,半晌無言,惘然地望了望面前清麗如夢的伊人,又望了望手中瑩白的蓮子、身邊碧澈的湖水、眼前迷濛的遠山,他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塊玉佩,道:“離家時倉促,身上沒帶著什麼像樣的東西,這玉佩是我娘給我的,晏姑娘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做個賞玩吧。”玉佩兩寸長,五指寬,通體碧綠,名貴非凡。上有錯金的四個古雅的梅花篆字:美意延年。
在陽光的映照下,玉佩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翠色斑斕,柔和動人,既似一段出岫的輕雲,又像一泓流動的春水。那碧色,直將一湖的清波與萬片蓮葉的青翠之色都奪盡了。
暮色蒼茫,街上冷冷清清,令人心悸。站在門前,晏荷影殊無半分遠道歸家的喜悅,唯覺徹骨的寒意遍佈全身。她數次欲拍門獸口中所銜的銅環,卻終是拍不下去:只要一拍,蕭郎從此便是路人了!可不拍又如何?躊躇又躊躇,最後她終於還是拍了:“李管家,開開門,我回來了。”門內有人應道:“誰呀?誰要找李管家?”她兩眼噙滿了熱淚,疾回頭,街角處,夕照下,風塵中,哪還有那青衫伊人的影子?
“我是荷官,你是哪一院的小廝?快來開門。”
門內四五個人同時驚呼,緊跟著大門上的一道小門開啟,一青衣男僕探頭一看,又驚又喜,然後一扭頭,早忘了府中入夜後不得喧譁的規矩,一邊往裡飛跑,一邊大聲嚷嚷,洪亮的嗓門將晏荷影回來的喜訊傳出了老遠。
四名男僕擁了出來,想來攙扶她,但不敢逾矩,只一迭聲地簇擁著,將她引進大門。才進去不遠,二門內匆匆迎出來一箇中年胖子,正是晏府的李管家。一見的確是小姐回來了,李管家悲喜交集,一邊得體地寒暄著,一邊側身引路,三名男僕提燈籠在兩旁照護。
進了二門,李管家及男僕止步,垂花門後已有四名僕婦候著,接了她再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