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想法跟吳大澄一樣,卻都錯了。二十五年誠然不算太長,如果及笄之年曾見過出身釣魚巷的總督夫人降尊纖貴,重臨舊地來訪故交,那麼至今亦不過四十歲。可是,這二十年的江寧,有十四年在洪揚手中,大劫之餘,煙花零落;釣魚巷中,連李小紅的!日日香閨,都沒有人能夠指認,更哪裡還有人能夠知道這段掌故?
雖說失望而歸,但吳大澄所談的陳鑾的故事,卻使洪鈞十分嚮往。以致那兩三日之中,儘管時時刻刻握著一本新買來的書,但視而不見,心裡不是想著幾十年前釣魚巷中的一李,就是想著幾十天前望海閣中的一李。
※ ※ ※入闈那天黎明,號炮三響,點名進場。一萬多舉子,在雨雪中排隊等候,卻似乎個個精神抖擻,不以為苦。輪到洪鈞和吳大澄領籤進門,已在午夜。幸喜搜檢不算苛刻,順順利利地進入貢院大門,領了卷子。卷面上刊著字號;洪鈞領到的是荒字六十六號,也就是荒字第六十六號舍。
“荒字號在東面靠北。”吳大澄說,“我在西面。將軍休下馬,各自奔前程,出場見了。”說罷,胸懸卷袋,揹負臥具,手提考籃,匆匆往西而去。
洪鈞頓有孤棲之感,在牆邊歇了一會,強打精神找到荒字號,從木柵中鑽了進去。只見東西狹長如帶的一條空地,寬只三尺;北面便是鱗次櫛比的號舍,約有六七十間之多,每間格式相同,東西北三面皆牆,南面敞開,就像荒村中的土地廟那樣,高不足以挺腰,寬不足以舒足,陰暗、潮溼,令人望而生畏。
洪鈞尋到六十六號,已近東面盡頭。抬眼一望,頭上盤著辮子,嘴裡咬著褲帶,雙手撈起下襬在系褲腰的人,進進出出,絡繹不斷,不由得失聲而喊:“糟了!是‘屎號’。”
“老爺!”一個白鬍子的號軍問道:“幾號?”
“六十六號。”洪鈞懊喪地說:“運氣不好,靠近‘屎號’。”
“還好,還好!”號軍安慰他說,“虧得是冬天;如果八月裡‘桂花蒸’,那才薰死人呢。”
聽這一說,洪鈞覺得心裡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