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窗還開著,風吹得白色的窗簾呼呼作響。我聽著你的腳步盤旋而上,在樓梯口停頓一下,向教室的方向走來。
我緊咬下唇,不敢發出聲音來。
同學們都回家了,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桌椅擺得整整齊齊。天空是一片淡紅的晚霞,夕陽透窗而入,連雪白的牆都染上溫暖的顏色。
你在我們教室門口站定了,輕輕推開綠色的木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咯吱”的聲音緩緩開啟,我急急站起,雙手捂住口鼻。
風好大,吹得窗簾漫天飛舞。我與你一門之隔,這麼近,這麼近。
我不敢呼吸,不敢動。
風好大。你一定也這麼覺得吧,文森。微涼的秋風一定吹得你額髮亂舞,眼睛迷離,你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在我們教室門口長久地駐足吧。
我瞪著眼前的木門,想象你看著我們教室的表情,想你的眉眼,想你的嘴唇,想你按在門上的手,想你亂蓬蓬的發,想你褶皺的白襯衫,想你大號的籃球鞋。這個瞬間我猛然醒悟,我本該如此愛你——我在門裡,你在門外,我們各自看著不同的風景,你的風景是這個世界,我的風景是你。你本不該知道我的愛,雖然它近在咫尺,一門之隔。
我的淚水緩緩積蓄,可我不是傷心。
我如果能不愛你該有多好,可是我不能,正如同我不能停止呼吸、停止飲水。愛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只有愛過的人才會明白。
文森,我愛你。我的愛與生命同在。
小誠。3月30日。
第 27 章
文森,你好。
我覺得自己最近有點太感傷了,老是回憶一些過去的傷心事,一提起筆就停不下來,寫到最後自己也難過得不得了。原 諒我吧文森,我實在是太不體貼了。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我那時固然是傷心,你又何嘗好過得了呢?
我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從沒試過在一個封閉的地方待這麼久,沒有電視,沒有報紙,連個尋常聊天的物件也數不出幾個。一開始還因為換了環 境感到新鮮,最近卻越來越不明所以地焦躁,好像頭上懸著一塊大石頭,隨時隨刻都會掉下來。我一分鐘也在病房裡待不住,只要天氣允許,總想出門轉轉,哪怕在樓前的草坪上溜幾圈也比悶在房間裡舒服。
我想你了,文森。我想你想得要命。你什麼時候才能收到我的信呢?
今天是三月的最後一天,一大早劉醫生就拉著我去爬山。我本來以為就是在醫院後面的山林裡走走,沒想到他帶著我徑直出了醫院大門上了一輛灰綠色迷彩紋吉普車。假洋鬼子坐在駕駛座上,薄薄的T恤挽到肩膀,露出肌肉糾結的黝黑手臂,下面是深藍色的牛仔褲,緊繃著兩條粗壯大腿。他轉過頭對我微笑。
我拉著車把不動彈,劉醫生在後面推了我好幾次我才慢慢爬上去。坐定了我才想起劉醫生還沒上車。假洋鬼子開的吉普只有兩個門,後座的人得從前座翻過去。我正準備翻到後面,劉醫生就“哐”一聲關上門。他兩手揣在外套兜裡,又端出新聞聯播似的正經面孔:“你們好好玩。”
我瞪著他氣得說不出話。劉醫生不痛不癢地揮揮手,踱著步子回了醫院。假洋鬼子點頭跟劉醫生打了個招呼,彎下腰來幫我係安全帶,我幾次想推開他下車揚長而去,手都扶到車門上了,不知為什麼又不忍心。假洋鬼子看到我的動作,什麼也沒說,沉穩地擰動鑰匙,發動引擎。
一路上都是沉默。車子沿著蜿蜒的山路行駛,窗外的風景像快轉的動畫疾速地掠過。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到哪裡去,我也問不出口。我輕輕地搖下車窗玻璃,風猛烈地刮進車裡,吹得我額髮亂舞,擊打在臉上,微微發痛。天空是一片勻稱遼闊的湛藍,一朵雲也沒有,乾乾淨淨的好像一塊無邊無際的畫布。道路的左邊是一躍千丈的陡峭山壁,青色的巨大岩石層層疊疊地壘上去,在極高的地方才顯出綠色的植被;從右邊的車窗看下去,山腰下無邊的綠樹像海一樣覆蓋著大地,微風拂過泛起柔和的綠波。
我的不快像薄冰一樣慢慢在陽光下消散了。世界這麼大,生命這麼遼闊,我的愛恨太小了,簡直像一粒塵埃。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好害怕。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從車禍中活下來,假如我就這樣一睡不醒,姐姐和你該有多傷心。
我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有一隻手握住了我的下巴。假洋鬼子一手控制方向盤,一手將我的臉輕輕轉向他的方向,道:“別哭。”
真是莫名其妙。我一把打掉他的手, 憤憤地:“誰哭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