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這個小院竟然出奇地安靜了。沒有春華那微弱卻醒耳的呻吟聲,也沒有夏豔夫婦同春華男人二斗一的爭吵聲。——夏豔夫婦沒有上春華家收房租,想是忘記了。而春華男人的蹤影一直不見。憂憂在自己屋裡,早已沒有心思再去瀏覽自己的攝影作品,她只對對面的屋子產生了巨大的恐懼感,彷彿那兒是一個機關重重的陷阱,怎麼想怎麼都想不通,越想越是往更深一步的恐怖陷落,好似越做越惡的噩夢。她回過頭對自己想著的還是那一句話:“怎麼會這樣呢?”到深夜,噩夢才真正開始。她夢到跟中午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她被春華男人攔在了春華家,所不同的是,春華男人還有春華竟然同時猙獰著向她撲過來……在夢中和現實中同時尖叫了一聲,叫醒過來後,才發覺周身冷汗涔涔,被褥、枕頭溼了好大的面積。既而一個年輕女子幽怨的痛哭聲從這個小院響起,哭聲越來越幽怨,越來越闊遠,從這一個小院傳到空中,再傳到城市中心,再環繞至每一戶人家每一個人的夢想邊緣……
春華男人還沒有逃走。夏豔男人忘記了下午要去春華家收房租。過了幾日,才在夏豔的提醒下想起來。這次他說他要一個人闖那“虎穴龍潭”,這次,“逮不著錢一定要逮著虎子回來。”夏豔沒反對。看著老公一個人面帶怒殺之氣地殺入那曾另一個年輕女人恐怖的小屋。沒有爭吵傳出,只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她驚訝地看見,老公抱著一臺21英寸的大彩電艱難地走出來,屁股後面猴急著春華男人。他前後左右地跑、嚷,張牙舞爪,聽不清在講什麼。夏豔男人毫不在乎,揮汗如雨地搬動那一臺大彩電,似乎沒意識到春華男人的存在,經過夏豔身旁時,他氣喘吁吁地說:“怎麼樣?我說過了的,要逮著虎子回來……這老東西想不讓,你幫我把他攔住……”夏豔男人將彩電搬進了自家,夏豔則把春華男人堵在了門外……二人回到家,互相都很欣慰——這臺大彩電遠不止500塊錢,那上面雖鋪滿了灰塵,但拿幹抹布擦拭一番,竟如新的一般。夫妻二人正自得意時,卻不料春華男人像一個玩命歹徒似地在院內大吼大叫,“哈哈,你們搶的這臺電視機,早壞啦!不能收看啦!而且,我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春華男人朝著夏豔屋歹毒地說,“我給這臺彩電裝了雷管!只要一開啟電視,哈哈,就會‘轟’地爆炸了!……”語氣裡透著得意忘形的勁兒。夏豔夫婦來不及計較春華男人的得意,卻是被嚇傻了,朝對方瞪著眼,張大嘴,當他們到派出所,找爆破專家來拆除大彩電後,發現有顯象管,晶體二極體等管,但並沒有雷管時,二人鬆了一口氣。再回到家。回到家時,看見院中那唯一的一棵海棠樹已自燃起來。黑煙滾滾,是在樹身澆了汽油再被點著。夏豔一看見家園的樹木被毀,就嚶嚶地哭起來。夏豔男人顧不得安慰女人,他立刻衝進了春華家——裡面什麼也沒有了,只一具女人僵硬的屍體躺在木板床上。是春華。夏豔男人憤怒紅了眼,他失控地跑出院子,將自己摩托車發動機的汽油倒進水壺,再提著水壺進春華家。夏豔明白他這是要燒了那女人,那床,還有那一間躺過死人的房子。她上前拼命地阻止,啜泣著懇求著,口中說著“讓警察來處理”的話。——在見到院中的海棠樹燃燒起來後,她因為害怕,就報了警……
附近有人看見春華男人拎著旅行包,離開這兒了。而且神情自然,不像是發瘋有病的人。時間就在夏豔夫婦上派出所找爆破專家拆除大彩電的時候。警察還察知,另一屋的租房者鬱憂也不見了蹤影。但案件被證實與她無關。直到有一天,大約是在一個月過後,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先生提著許多的禮物來找鬱憂,夏豔夫婦告訴他,那個女孩早搬走了。他問搬哪兒去了,他們說不知道。中年先生站在空寂的小院,心頭一片茫然,長嘆一聲,又似鬆一口氣又似嘆一口氣……
再回到那個夜晚。鬱憂做噩夢的夜晚,她從噩夢中醒過來後,點上一支菸,躲了起來。憂憂沒有在這個時候再渴望楓落。因為那已不可能了。她把自己關在只有幾平方米的衛生間裡,全身倚靠著牆壁,身體慢慢地滑下去,成蹲在角落裡的姿勢了。眼淚是止不住地要出來。因為一整個晚上的時間,不哭,那還怎麼熬過去呢?同時還有回憶,一個前世的回憶故事,那主角好像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女孩……
現在,讓我們正式來講那個女攝影師生前的專屬她一個人的故事吧。
年輕女孩長成現在這樣,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沒關係。她活在任意一個時刻,任意一個空間,不出名不為人知也是正常。或者即便知道了,誰又能保證未來不遺忘掉她抑或她的故事呢?遺忘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