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出自痛苦。”
“你會喜歡這兒的,凱,”他平靜地說。“我整天在野外畫速寫;你和我一起去,把揚也帶去。”
“我只會妨礙你。”
“嗜,不!我喜歡有人陪著。我們散步的時候,我能給你看許多有趣的東西。”
“那我很高興和你一起去。”
“這對揚有好處。新鮮的空氣會使他身體強壯。”
她那麼輕輕地撫壓著他的手。
“我們會成為朋友的,是嗎,文森特?”
“是的,凱。”
她放開他的手,朝著路對面的新教徒教堂望去,可是什麼也沒有看見。
文森特走進花園,就近為凱放一張凳子,幫揚難沙。他一時忘記了他從海牙帶回家的大好訊息。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告訴家裡:莫夫已經收他做學生了。本來他不會重複特斯蒂格或莫夫對他的稱讚,世凱坐在桌旁,這使他要儘量誇耀一番。他的母親十分開心。
“你一定要做莫夫表兄對你講的每一樁事情,”她說。“他是一個已經成功的人。”
第二天早晨,凱、揚和文森特一早就出發到萊斯博斯克,文森特在那兒畫速寫。雖然他從來討厭帶東西當午飯,可這一次他的母親為他們三人包了一份可口的午餐。她認為這有點野餐的味兒。路上,他們經過教堂公墓,看到高大的橡膠樹上有個鵲窩;文森特答應為這個興奮的男孩弄個鳥蛋。他們穿過滿地極針的松林,腳下響起一陣嘎吱嘎吱聲,然後又越過荒原的黃、白和灰的沙地。在一個地方,文森特看到田裡有一張破犁和一輛破車。他架起小畫做,把楊抱到車上,作了一張迅疾的速寫。凱站在不遠的地方,望著楊頑皮。她一聲不響。文森特不想去打擾她;只要有她作陪,他已經夠高興的了。他從來不知道,作畫的時候,有個女人在身邊會這樣地愉快。
他們經過了幾所茅屋,來到通向魯森達爾的大路口。凱終於說話了。
“你知道,文森特,”她說,“看到你站在畫架前,提醒了我在阿姆斯特丹時對你的看法。”
“是什麼呀,凱?”
“你敢說,不會傷害你的自尊心嗎?”
“一點也不會的。”
“好吧,告訴你實話,我從來不認為你適宜當一個教士。我知道你是一直在糟蹋光陰。”
“為什麼以前不告訴我呢?”
“我沒有權利那樣做,文森特。”
她把幾根金黃色的散發塞到帽子底下;路上彎曲不平的車轍絆得她撞著了文森特的肩。他伸手扶住她,幫她站穩後,忘記把手抽掉。
“我知道你能努力做好某些事情的,”她說。“多講不會有什麼好處。”
“現在我想起來了,”文森特說。“你曾警告過我,不耍成為一個頭腦狹窄的教士。這出自一個牧師的女兒之口,真是怪事。”
他對她縱情地笑著,但她的眼睛悲哀。
“我知道。不過你瞧,沃斯教了我許多東西,我恐怕完全無法理解。”
文森特的手垂向身側。一提起沃斯的名字,他們之間就架起了一道奇怪的、無形的柵欄。
走了一小時,他們抵達萊斯博斯克,文森特又一次架起畫架。那兒有一塊澤地要畫。揚在沙地上玩耍,凱在他背後,坐在一張他一路帶著的小凳上。她手裡拿著一本書,但沒有閱讀。文森特迅疾地畫著速寫,十分激動。畫在他手下,以前所未有的活力,一個勁兒地跳出來。他無法斷定,這是由於莫夫的誇獎呢,抑或是凱在場的緣故,他的鉛筆很有把握。他很快地接連畫了數張速寫。他沒有轉過身來看凱,她也沒有講話打擾他,她在身旁就給了他幸福的喜悅。他一心想把那天的畫畫得特別好,來博取凱的稱讚。
中午的時候,他們走了一段路,到達橡樹林中。凱在一棵蔭涼的樹下,把籃子裡的食物鋪放出來。四下裡一片寧靜。澤地裡的睡蓮的清香混和著橡樹淡淡的芳香,在他們的頭上飄散。凱和揚坐在籃子的一邊,文森特坐在另一邊。凱把食物…一遞給他。莫夫和他一家坐在家裡晚飯桌旁的情景,在他眼前顯現。
他望著凱,覺得從來沒有見過誰有這般美麗。濃厚的黃乳酪很可口,他媽媽做的麵包總是甜津津的,但他一點也吃不下。一種新的、·可怕的飢餓正在他心中甦醒。他禁不住盯著凱的嬌美的面板、精雕細琢的鵝蛋臉兒、沉思的烏油滴水的明眸、豐滿甜美的嘴——它雖然一時枯萎,但他知道它一定會再次盛開怒放。
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