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對他們的又一個報償。過了一些年,跛足兒子長大了,有一日,在上學的路上,經過一家麥果店,被店裡的夥計喊住。夥計笑著問:“小東家要麥果吃嗎?”跛足兒子點點頭回答:“是的,我要吃的,不過沒有帶銅錢。”夥計遞過去一個麥果說:“你吃好了,等一下,我到你店裡來拿錢。”跛足兒子接過麥果吃了起來。中午的時候,麥果店夥計到店裡找到光浩說:“小東家欠了一個麥果錢。”光浩問:“幾個錢?”夥計回答:“兩個!”光浩將錢交給夥計,打發走了。又過了一會兒,跛足兒子放學回家吃飯。一進門,光浩就拿起一塊壓布的方鐵用力向他砸去。跛足兒子一閃身躲開了。光浩的老朋友俞漢陽醫生看到此情景,便質問道:“你只有一個兒子,不能這樣打他的!”光浩餘怒未消,發狠地說道:“要從小教起,惡習慣,不可養成!”
陳鶴琴寫道:親愛的小孩子,我們中國有句俗語:“棒頭底下出孝子。”這句話,我的祖父是深深相信的,我的父親也是深深相信的。我因為小時受了這種嚴厲的教訓,起了反應,所以我用慈愛的方法來教你們了。我相信“愛”比“嚴”來得好些。但是“愛”不要變成“溺愛”、“寵愛”,“溺愛”比“嚴”還要壞呢!《陳鶴琴全集》,第六卷,第516頁,江蘇教育出版社,1992年1月。光浩為人正直,煙酒不沾,遠離嫖賭,不良嗜好一應全無,一生勤儉、耐勞、刻苦、向善,是一個典型的中國老百姓,可惜,只活到了53歲就因病去世。他留下的雜貨店在女主人與一位叫顧傳忠的夥計的共同打理下,生意居然維持了幾十年。在店裡,夥計專事進貨對外,女主人負責處置內部的大小事宜。這種情形一直延續到女主人73歲過世,生意才交到了剛剛長大###的跛足兒子陳松年手上。
光浩是陳鶴琴一生景仰的祖父,那個跛足兒子日後就是使陳鶴琴感到敬畏的父親。
二 母親的教誨
陳鶴琴記述自己孩提時代的時候寫道:母親說,我生來身體很強健,沒有生過病,甚至連傷風發熱這種小毛病也不大有的。牛奶是沒有吃的,吃的奶完全是母親的“血奶”。我吃到3歲,變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了。到了夏天,我總是赤身露體,一個人在園子裡南瓜棚下玩爛泥,玩得滿身爛泥,像個小泥人。②《陳鶴琴全集》,第六卷,第530頁,江蘇教育出版社,1992年1月。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嚴厲和不苟言笑,使人感到畏懼。在他的自傳中有這樣的描述:父親是很嚴的。他睡在樓下書房裡。我進出總是走後門的。他吃飯總是一個人吃的,我們小孩子另外在廚房裡一起吃。父親死時我才6歲。在這6年中我沒有同他吃過一餐飯。我們是不敢同他親近的。我們在廚房裡也一點不敢作聲。若是兄弟間稍會有點衝突,只要母親說聲“我要喊了!”我們立刻鴉雀無聲了。所以我們兄弟很少有口角的,打架那是從來沒有的。②陳家開的店鋪傳到父親陳松年手裡的時候,生意還算過得去。父親抽鴉片,身體孱弱,無心做生意,過了六七年,聚興隆因經營不善,開始虧本起來,以後每況愈下,只能艱難維持。到陳鶴琴四五歲時,家境已相當困難。大哥在外學做生意,家中少一口人吃飯。五六個錢買的一個雞蛋,打一打,飯鍋裡蒸一蒸,拿出來劃成四份,幾個兄弟一人一份;有時候換口味,兩個小錢買根油條,每人只能吃一點,在豆腐汁裡浸一浸,當菜過飯吃。母親看孩子們太苦,只好買來又硬又韌的火腿皮洗乾淨放在碗裡蒸了吃。孩子們啃著幹火腿皮,牙齒嚼得又酸又痛,火腿皮油膩而乾澀,吃下肚裡三日都不舒服。夏日裡,天光長,小孩子下午四點肚子就叫了,他們就溜進廚房盛一碗冷飯用開水沖沖,就著蘿蔔乾吃開了。用麻油鹽拌飯也是一種經常的吃法。因為沒錢買菜,白飯又不容易下嚥,母親就調了麻油鹽,對孩子們說:“麻油調鹽,是很好吃的,又鹹又油,著實過飯!”母親這番話,使孩子們吃之如飴。生活雖然過得很艱難,但一家人和和融融。直到有一天,父親在書房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喪事辦完,家徒四壁,一家人的生活更加沒了著落。此時,維持全家生計的雜貨店已到了債臺高築、無以應付的地步。接手店鋪生意的大哥天天往外跑,根本無心思經營,又染上賭博的毛病,交了損友,只好把這個由陳家祖宗傳下來的“閉著眼睛可以賺錢”的店鋪盤給了別人。幫了陳家三代人的那位顧老經理,在光浩開店的時候就在店裡學徒,幾十年下來,忙上忙下,到頭來只落得黯然神傷,悄然離開。就這樣,陳家的產業被子孫輩敗掉了,正應了一句老話:“富不過三代。”
江南的冬天,又冷又潮。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