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宋明磊,有問必答,不問則不答,惜字如金,相當內斂,總之齊放,于飛燕和我們姐倆一路上也算成了發小,牛車顛簸到了江陵府,齊放哭著被張姓的中等人家買去做書僮了,到了襄州,兩個女孩子進了楊員外府做女戲,費人思解的是另四個男孩又在此地轉手給了另一個男的人販子,于飛燕晚上小解的時候聽到陳大娘和那個車伕在野地裡興奮地說那四個男孩被通州知府訂了下來,那知府素來喜歡孌童,每個月府裡面抬出來的男童屍首就有很多,陳大娘說是有出必有進,這定是筆好生意,下次還要多進幾個男孩。
孩子們聽到死人都很害怕,一陣沉默之後,于飛燕又對我不恥下問道:何為孌童,我看看碧瑩和宋明磊,沒想到他們也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望著我,而我只能幹笑連連。
為了扯開話題,我主張我們結義金蘭,即使不能賣到一處,如果將來有緣,我們再見面時亦能把酒言歡,古人對於結拜這檔子事果然極其熱衷,出乎我的意料,連那個碧瑩也加入了我們,於是我們偷偷地下了牛車,在月光下的野地裡,一字排開,對月結義。
“我于飛燕,十三歲。”
“我宋明磊,十二歲。”
“我姚碧瑩,十歲。”
“我花木槿,八歲。”
“我花錦繡,八歲。”
“按長糼之序,對月盟誓,結義金蘭,從此榮辱於共,富貴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我忽然想起去年大黃那剛出生的五隻小狗仔,為了生存而拼命擠成團取暖。
我們這些孩子都對自己飄凌的命運忐忑不安,儘管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背景,共同的際遇使我們多少有些惺惺相惜,野地小五義成立之後,一種莫名的喜悅充盈著內心,掉隊的孤雁彷彿又找到了隊伍而不再孤單了,儘管深冬的午夜如此寒冷,我們的心靈卻是如此溫暖,於是我們都快樂而單純地微笑起來,錦繡依然抱著我的胳臂,卻笑得格外開心。
然而誰也不知道,甚至就連後來以神機妙算而聞名天下的宋明磊,在當時的月光下也沒有推算出我們五個人日後會成為那個時代翻天覆地的人物。
於是一路上我們開始以兄弟姐妹相稱,陳大娘自然免不了又瞪眼看了我們一陣。
一日,薄薄的晨曦中,來到一片平原處,牛車停在了河邊休息,我正凍得直打哆嗦地掬著水洗臉,一抬頭就見陳大娘一聲不響地細細端詳著我,當時把我給唬了一大跳,差點摔到河裡。
她蹲下來平視著我說:“老孃一輩子走南闖北的販仔子,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丫頭,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呵呵乾笑:“陳大娘,您見識多廣,我算那門子來的不一般。”
她眼波一轉,對我飛了一個媚眼,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我一個八歲的小屁孩飛媚眼,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對誰都這樣,只聽她說:“只可惜,你跟著你家天仙樣兒的妹子,這輩子是沒好果子吃的。”
她什麼意思!她不會真要把我和錦繡賣給妓院吧!
我急了:“您不會是要把我和錦繡賣到什麼下三濫的地方吧。”
她哈哈一笑,那顆大痦子也笑得花枝亂顫:“放心吧!咱陳玉嬌不是什麼好人,但咱也從不把女娃子往妓院勾欄裡面推,再說了,你們五個正好是西北原將軍要的人,我怎麼敢把你們隨隨便便給賣了。”
西北原將軍?我很納悶,正想再問,她已扭著腰肢找她那趕車的相好的去了。
不過我至少還是放下了一顆心,總算不用變成風塵女子了。
又過了月餘,沿途的柳樹開始冒出了綠芽,冰凍的河面開始破冰融化,牛車進入了一座氣象萬千的城市,我們從布簾向窗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我們終於到了西安古城。
出了東市,沿著盤山道,上得一處翠綠的山峰,開闊處,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視線所及,皆是金色的琉璃瓦下,屋闕起伏,富麗堂皇。正對著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巍峨地聳立於眼前,兩旁石柱上九龍翻雲吐珠,坊上氣勢顯赫地雋刻著四個大字:“紫棲山莊”。
我仔細看了一下落款,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原來竟是本朝先皇親筆御賜的,兩邊一副對聯: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亦是御筆,難怪這陳大娘要把我們幾個,所謂最好的貨色留給了這西北原將軍家了。
紫棲,紫棲,難道是一切冥冥註定的,好像是專為紫浮,錦繡的前世所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