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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陳列館。

他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沒有費時來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穿過普拉茨廣場,走進古皮爾公司。這地方裝飾得很漂亮,他早已忘了。他突然感到,穿著這套黑色粗天鵝絨工作服是多麼寒酸。公司的街面一層是一間長長的大廳,四周掛著灰褐色的布幔,走上三級臺階,是一間較小的有著玻璃天頂的廳堂,小廳的後部再有幾級臺階,通向一間小小的專供初出茅廬者展覽的觀摩陳列室。寬闊的樓梯通向二樓,特斯蒂格的辦公室和住所就在那兒。向上升去的牆上掛滿了圖畫。

畫廊裡瀰漫著巨大的財富和文化的氣息。職員打扮得漂漂亮亮,舉止優雅。牆上的畫全配著春華的畫框,被昂貴的糊桌布襯托著。厚實柔軟的地毯在文森特的腳下陷了下去,椅子雅靜地安放在角落裡,使他以為是價值連城的古物。他想到他的圖畫:從棚屋裡走出來的衣衫襤褸的礦工,他們的在垃圾上彎著腰的妻子,以及布拉邦特的鋤地者和播種者。他懷疑他所描繪的卑賤的窮人的畫,能否在這個偉大的藝術之宮中得到出售的機會。

似乎很不可能。

他站著凝視莫夫的一幅羊頭,笨頭笨腦地讚賞不已。在版畫櫃後面悄聲談天的職員們對他的衣服和姿態望了一眼,不屑再去問他是否想要什麼畫。特斯蒂格在觀摩陳列室內佈置展覽會,這時候走下樓梯,進入大廳。文森特沒有瞧見他。特斯蒂格站在臺階底層,打量著他的從前的職員。他看到的是:剪得短短的頭髮,滿臉的紅短鬚,莊稼漢穿的靴子,工人穿的上衣——鈕釦一直扣到頸部,裡面沒有打頜結,腋下挾著亂糟糟的包裹。文森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相,這一切在這個精雅的畫廊裡是多麼顯眼觸目。

“哎呀,文森特,”特斯蒂格說,從地毯上走過來,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看到你在欣賞我們的圖畫。”

文森特轉過身來。“是呀,這些畫很好,是嗎?你好,特斯蒂格先生。家父家母囑我向你問候。”

兩人握手,跨越了八年的無法架橋的裂路。

“你的氣色很好,先生。甚至比我最後看見你的時候更好。”

“啊,是呀,我萬事如意,文森特。愈活愈年輕了。請上樓到我的辦公室去吧。”

文森特跟著他走上寬闊的樓梯,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因為兩眼無法離開牆上的畫。自從他和泰奧在布魯塞爾耽過一天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好畫。他眼花繚亂。特斯蒂格開啟辦公室的門,點頭清文森特進去。

“請坐,文森特,”他說。

文森特一直盯著韋森布呂赫的一幅畫,這個畫家的作品他以前沒有見過。他坐下,放下包裹,又撿起來,遞到特斯蒂格的擦得晶光閃亮的寫字桌上。

“蒙你惠借的書我帶回來了,特斯蒂格先生。”

他開啟包裹。把一件襯衫和一雙襪子推向一旁,取出一套噸炭畫練習》,放在桌上。

“我曾用功地臨摹過這些畫,你把這些畫借給我,真幫了我一個大忙呀。”

“給我看看你臨摹的作品,”特斯蒂格說,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

文森特不經意地在一堆紙裡摸著,藏過數張他在博里納日的最早摹作。特斯蒂格問聲不響。文森特很快地拿出他在埃頓時候的第二批作品。這些作品只引起了偶而的幾聲“嗯,嗯”。

文森特於是拿出了第三批,這些是他動身前不久畫的。特斯蒂格感到興趣。

“那線條好,”他說了一聲。“我喜歡這陰影,”又加了一句。“你差不多學到了。”

“我自己覺得還不壞。”文森特說。

他收起這難紙,朝特斯蒂格轉過身去,想聽聽他的判斷。

“不錯,文森特,”這個年紀較大的人說,一面把他的又長又瘦的手平放在桌上,手指微微翹著。“你有一點點進步。不多,不過是一點點。看到你的第一批作品,我感到害怕……你的畫至少顯示出你曾經下過苦功。”

“就這些嗎?僅僅是下過苦功?沒有才氣。”

他知道不應該提那個問題,但他熬不住。

“談到這一點是不是太早了吧,文森特?”

“也許是的。我還帶了幾張速寫原稿。你想看看嗎?”

“很高興。”

文森特攤開幾張礦工和農人的速寫。可怕的沉默立刻降臨,這種沉默在荷蘭聞名全國,它已經對成百上千個作品不高明的青年藝術家們透露了無可爭辯的預見。特斯蒂格看完了全部速寫,嘴裡連“嗯”一聲也沒有。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