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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就把所有積蓄用在他身上,送他出國留學去。每年到了臘月二十一兒子生日的那一天,她都要失魂落魄地枯坐窗前,望著遠方一派蕭瑟的風景。

廊柱(5)

翁史美打量廊柱上那些奇妙的花紋時,陷入了對往事的懷想之中。她先前對紀行舟還有仇恨,記得剛到零作坊時,她站在屠宰臺旁看屠夫們宰豬,當鮮血和豬的嚎叫聲一併呈現在眼前和耳畔時,她想放在屠宰臺上的應該是紀行舟。如果她是屠夫,就先割掉他慣於說謊話的舌頭,然後再剜掉他溫柔陷阱似的眼睛。最後,她要割掉的是被王四會稱作“會唱歌”的那個玩意。然而幾年之後,她對紀行舟已沒有了這種仇恨,她覺得他就是自己生命烈火中的一節敗草,早已被燒成灰燼了。現在,她的世界只有一個孟十一,只要他鎮靜而溫存的聲音傳來,她就覺得生活裡一片陽光燦爛。她不知道迷戀一種聲音的她,是不是在逃避以往現實的婚姻和愛情對她的打擊?翁史美不願意過多地糾纏這個問題。她只是感覺到,那些幽雅的破碎的陶片,這兩根她永遠也看不厭的廊柱,喚醒了她生命中沉睡著的對純真情感的憧憬和熱望。

王爺進屠宰間來送幾把他剛磨好的屠刀,見翁史美又在對著廊柱發呆,就說:“你要是不喜歡那上面刻的花紋,我就用刨子把它推平了。”

“千萬不要,”翁史美有些臉紅地說,“我太喜歡它們了。”

王爺又說:“那匹黑馬不愛吃草,我看它像是病了,我下午牽它到前進村看看獸醫行不行?”

“去吧,”翁史美說,“它有個鐵掌碎了,剛好再給它掛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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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片(1)

麥子抽穗了。天也熱了起來。夏天一到,各類鳥就像趕赴歌會的少男少女一樣,絡繹不絕地飛在天空下。一到這個時節,屠夫們就一律穿上了短褲,赤裸著上身在零作坊幹活。翁史美注意到,豬在夏季挨宰時,沒有冬天絕命時叫得那麼兇。也許是夏天的熱折磨得它們已沒有嚎叫的力氣,也許是這一派幽雅的田園風光使它們覺得死得其所,實不足惜。王爺在屠宰間的窗前種了一片向日葵,它們一天天地長高,那心形的毛茸茸的葉片像手掌一樣一片一片地張開,彷彿正等著接著點什麼。是接那纏綿的小雨還是爽朗的陽光?想必這兩樣能使它們生長的東西它都要。向日葵雖然還沒有綻開金黃|色的像火炬一樣的花朵,但它已有了一顆顆微垂著的青綠色花骨朵兒,一些花心的蝴蝶已經過早地在它們身上流連了。

在夏季,黃昏比冬季要推遲兩三個小時左右。所以屠宰開始的時候,屠宰間裡還憑藉著夕陽的籠罩而充滿光明,翁史美就不用及早把馬燈掛在廊柱上。這時的翁史美通常是在戶外的莊稼地裡勞作,除除田間的草,給將要爬蔓的豆角和豌豆豎上枝條,或者是給出得過於濃密的蘿蔔間間苗,以免耽誤其生長。零作坊的屋簷下多了口圓肚形的醬缸,於是每晚的餐桌旁便少不了一碗醬。而蘸醬菜就從田地裡隨時摘來,蘿蔔纓呀、小白菜呀、青蔥和菠菜、生菜呀,吃得人滿嘴清香,實在比吃油膩的豬肉要清爽得多。雖然如此,餐桌上總是有葷有素,魯大鵬和楊水離不開肉,而楊生情和李公言一不吃素菜就要生口瘡。翁史美樂得這時節和屠夫們坐在一起吃晚飯,有時她也在他們的慫恿下喝上幾盅酒,喝得兩腮緋紅,貪杯的王軍就會和老闆娘開玩笑,要去摘她臉上的兩朵桃花。翁史美就罵:“你摘了我的桃花,我就再把你送回監獄去!”禿頭王軍就說:“法律可沒給摘桃花的事定罪!”於是大家就笑。笑得最響亮的是王軍,笑得最粗俗的是魯大鵬,他一笑,往往鼻涕就流下來了。笑得最淫邪的是李公言,他一笑,雙胯就一顫一聳的,看上去很下流。笑得最矜持的是劉鐵飛,他身板端端正正的,笑容淺淺地浮現在嘴角,似乎他笑得大聲了是對妻子的不忠。楊生情呢,他笑出了少年氣,臉上起了紅暈,並且順下眼睛只敢看桌上的菜。楊水的笑是嘰嘰嘎嘎的,像鴨子在叫。因為他一笑就露出一口汙垢的黃牙,讓人覺得他的笑最骯髒。只有王爺,他的笑是漫不經心的,只是微微泛起,然後他就勢抿一口酒,就連那微微的笑也融入酒中而落肚了。翁史美在這形形色色的笑聲中有一種貼心貼肺的溫暖感。這些男人雖然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但他們身上的種種劣跡在她看來都因為不加掩飾而變得可愛起來。這種時刻,大家的話就多了,話一多就容易不著邊際,有的講城裡剛發生的離奇碎屍案,有的講什麼樣的小姐最迷人。而他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如何能擴大零作坊的生意,他們已經不僅僅滿足於宰豬了,他們還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