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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蕭瑧在案後隨意地翻閱文書,頭也不抬地指著兩旁木椅:“坐。”顧含章在距他三丈遠處停下,坐在最末的木椅上低頭思索脫身之計。蕭瑧又翻了會軍報,這才拋下手頭公文,取出個古怪的瓶子拋給她。顧含章伸手接住,但看他膝頭並在一處端坐案後,坐姿極為端正肅然,全然不像蕭桓,平日在家中多是大馬金刀隨意至極,性情差別頓時在小處看出。

“這是太醫院老太醫開的凍傷藥,名為祛風露。”蕭瑧慢慢地說著,一雙不明晦暗的眼望住她,像是要從她的眼裡看出些什麼,“小兄弟家住南方,可有聽過這藥名?”

顧含章眼神微微一凜,搖頭道:“這等寶貴的東西,小人自是不知。”事實上,祛風露她熟悉得很,往年冬日往馬場練習騎射,西山馬場的寒風一吹,雙手難免被凍傷生瘡,也有別家侯門貴族的小姐同她一樣凍傷,蕭瑧那時最是好心,向太醫院討了這祛風露來給幾位嬌小姐的雙手塗抹均勻,再大的風再寒冷的天氣也傷不得捉韁握鞭的纖纖素手。

人心莫測,世道也無常,昔日的善心青年,如今已變成心機深沉息怒莫測的太子。

蕭瑧哼了一聲,顧含章忙起身致謝,跪下施禮後便道:“殿下恩德,小人銘記於心,只是小人所患重症才好了大半,萬一傳染給殿下,小人萬死也難辭其咎。”說罷便要上請告退。她心中雪亮,蕭瑧對她猶有懷疑,便拿這祛風露來試探她是否上京城內人士,是否是蕭桓餘黨,甚至是否是顧含章本人,她若不趁早脫身,早晚被看出破綻。屆時,大局便會被生生攪亂。

“不忙,你且坐下,多與我說說那南方之事。”蕭瑧眼光一閃,強行留住她,顧含章無法違逆,只得硬著頭皮坐下胡亂編造了些奇人異事,又按著年幼時母親斷斷續續提起過的江南舊事隨意捏造一番,娓娓說來也是聽著極為可信。

蕭瑧偶爾頷首,聽她提起江南綺羅江畔最有名的杏花酒,忽地揚手打斷她,淡淡問道:“從軍數年,小兄弟可有思念家鄉?”

如何不思念幼時放羊牧馬的悠哉時光?如何不思念秦王府的過往歲月?顧含章低下頭粗聲道:“軍中兄弟誰人不思鄉?”

蕭瑧盯著她看著,忽地淡淡道:“杏花開時春爛漫,邊關秋月雪如沙。我有一罈陳年杏花酒,取來與小兄弟共飲,只當陪你一道思鄉。”當下吩咐下去取來陳釀,帳外守衛應一聲下去,顧含章腦中的弦繃緊了,眼角瞥見他眼中精光,頓時心裡驚醒,這又是一場試探!

杏花酒微醉

酒醇杏花香,一杯訴衷腸,可惜,對面端坐對飲的不是可訴衷腸的人。

顧含章一杯飲盡,白玉酒盅剛擱下,蕭瑧手中的酒罈口已湊過來再替她滿上,她心裡咚咚跳著,刻意慢慢飲酒,直覺厚重鎧甲棉衣包裹下的肌膚逐漸開始發燙發癢,就如同有萬隻蟲蟻附在她身上啃噬一般。

“男子漢大丈夫,飲酒當豪放爽快,王巽兄弟。”蕭瑧半垂著眼瞼,伸手給自己面前的酒杯滿上,仰頭一飲而盡。顧含章聽著他有意無意一字一句地喚著她隨意捏造的名字,越發昏沉的腦中微微一凜,不慎潑出半杯酒。蕭瑧淡淡看了她一眼:“江南美酒鄉,聽聞老少皆能飲酒,王巽兄弟莫非恰恰是那酒量淺薄不勝酒力之人?”

顧含章三杯杏花酒下肚,腹中如火燒,肌膚如炭灼,滿身奇癢無比,而腦中猶為昏沉迷糊,似乎只要聞到那杏花酒些微的酒氣,她就如同跌入了黑沉沉的海中,左右掙扎載浮載沉,如何也劃不到岸邊。她是喝不得多少酒的,酸甜可口的酸梅酒勉強飲上一杯已是了不得,這杏花酒以微末杏花調出特別的花香,酒液卻是純粹的陳年老酒,三兩杯灌下,雖然是尋常酒勁,對她而言折磨已是足夠。

蕭瑧寸步不讓,酒罈再次伸來斟滿酒杯,年輕英俊的面容上滿布複雜神色,似期待似猶豫:“烈酒酬壯士,杏花增豪傑,願王巽兄弟早日康復,得以輕裝上陣,英勇殺敵。”顧含章頭腦昏昏沉沉,渾身氣力使盡只為剋制撓癢的念頭,蕭瑧既然開了口,她不得不雙手舉杯勉強含糊應付幾句,在他灼灼的目光裡慢慢地飲盡杯中佳釀。

賓朋歡聚滿堂喜慶之時,醇厚美酒是錦上添花之物,強敵當前身處狼爪下時,再美再爽洌的酒,都是雪上加霜。尤其顧含章踏入的還是個早已設好的不知兇吉的陷阱。

酒盡再添杯,顧含章醺然欲倒,兩排貝齒狠狠咬破舌尖,這才稍微清醒些勉強拱手道:“成老軍醫交代小人在重病中不得貪杯,否則勢必影響藥石之效,恕小人不能再陪殿下暢飲。”

蕭瑧也不阻攔,低頭自斟自飲數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