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另一人,就是林延潮先前誤以為是提學的官員,聽得一旁衙役都以此人馬首是瞻,而一旁張總甲,鄉紳們滿臉熱乎勁地,一口一個老父母稱得,不用猜就知,就是本地父母官侯官縣周知縣。
對於這個周知縣,林延潮也是略有耳聞。
閩中倭患嚴重,吏部選官時也是一貫挑選得力官員來閩地任官。
周知縣的風評不太好,乃是攏著權利不放手的酷吏,為人又刻薄蠻橫,重典治下,任官以來辦好好幾件鐵案。不少人在他手上倒了黴,破了家,名副其實的滅門令尹,破家知縣。
胡提學與周知縣二人邊走邊聊,張總甲,林誠義以及本村鄉老,唯唯諾諾地跟在二人,一併入了宗祠。
宗祠裡擺著張經,張懋爵二人的牌位,張懋爵是張經之孫,後以父蔭補為太常寺主簿。而張懋爵之子張享又補入國子監讀書,可謂是一門官宦。
故而接官的位序上,張享排在第一。但許延潮卻知此人縣試考了五次才過,更不用說府試了。族中上下都知他不是讀書之才,但他有個好爹,能夠因廕監的身份,補入國子監,對他而言簡直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般。
一陣寒暄之後,胡提學,周知縣也是安坐,一旁人忙著端茶送水。一般而言這並非是真正的考校,提學的工作中心還是放在院試,以及整飭縣學,府學上。所謂觀風社學,其實不過是提學大人,瞭解地方情況,表示朝廷重視文教,鼓勵民間向學之風。
因此觀風也不會刻意為難,面子上過去了,再勉勵一番也就過去了。胡提學是這麼想,但是其他人卻不這麼想。恰如真佛就在眼前,誰還願意走十萬八千里至西天取經。遇見一個一句話就能改變你一生的貴人,誰能按捺住,不試圖竭力展現一番自己。
胡提學對下面學童,沒有拿捏官架子,而是一派慈和長者之風道:“這些都是襄敏公的族親,鄉里嗎?”
在場張氏族人那麼多,但胡提學一問,卻不是人人有資格能他說話的。必須推身有功名的人,陪之起居說話。其他就算腰纏萬貫的商賈,或是張總甲這樣在地方十分有勢力的鄉紳,都是沒有資格插嘴的。
“回大宗師的話,大多是本鄉子弟。”張享開口回答,他補了監生,就有了能與官面上說話的身份,代表張氏宗族說話。
胡提學讚道:“忠義之鄉,真是人物錦繡。”
說到這裡,胡提學自古對一旁周縣令道:“朱子有云,三代以上,王宮,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
“人生八歲,而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及其十有五年,除了王公子弟,有凡民之俊秀才入大學。故而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
聽胡提學談話,周縣令身子前傾,表示恭敬,嘴裡答道:“提學大人,所言甚是,眼下的社學,乃是效仿三代以上,小學所設,有教無類,凡百姓都可以接受教諭。到了十五時,入大學之學,除了王公子弟,庶民中獨俊秀方能入學。擱到今天,所指乃縣學,府學中的生員,唯有透過小三關三試,才能成為秀才。”
胡提學捏須笑著道:“數臺兄,此言正合吾意。所以這一次天子令本官督學本省,凡社學師生一體考校,務求明師責成。同時也從民間薦拔舉才,不可令賢良遺落於鄉野。”
一省督學手握一省社學塾師的任免之權,同時也有破格為國舉士的權力。
胡提學與周縣令談笑了一陣,眾人包括張享都只能聽著搭不上話。
這沒辦法身份差距所在,不說官位上的尊卑,就以‘學歷’而言,周縣令是隆慶五年的三甲進士,屬於金字塔尖端的人物,而胡提學更是厲害,是庶吉士出身,後散館出任御史,再欽點福建學道。
好比愛因斯坦和薛定諤聊天,想插嘴也是有心無力啊。
胡提學與周縣令聊了一陣,方記起下面侯立的學童來開口道:“哪一位是社學塾師?”
聽胡提學這麼說,林誠義連忙站出身來道:“回大宗師的話,晚生林誠義就是。”
胡提學見林誠義儀表堂堂,點了點頭問道:“老友師從何人?”以胡提學的身份可直稱其名,但他這麼說,以示優厚社師。
聽胡提學這麼說,林誠義一臉羞愧回道:“回提學大人的話,晚生還未進學。”
聽此胡提學神色淡了幾分,當時有功名在身之人,稱生員叫老友,而稱童生為小友。比如童生進了學,不怕十幾歲,也稱為老友;若是不進學,就到八十歲,也還稱小友。
林誠義卡在院試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