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失去;因為太過在意,所以變得惶恐。
當他跟在季玉身後沐浴著香風、亦步亦趨地來到陣子昂辦公室時,他的心因為忐忑而劇跳不止,他的腿因為擔心而微微顫抖。他感覺自己像一個上了刑場的犯人一樣,在等待著法官的最後一次判決。好在此時季玉搬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否則他都擔心微微顫抖的雙腿能不能繼續支撐他站下去。
當他看到此刻坐在對面靜靜打探自己的儒雅男人面帶微笑、一團和氣,而且年齡也不至於和自己形成代溝時,終於心定了些,但一時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現在這男人終於說話了,而且問題又是如此簡單!所以戴援答得飛快:“省美院。”
“什麼專業?”
“園林設計。”
“工作幾年?”
“三年。”
一個問得簡單,一個答得迅速。戴援很快平靜下來。
“那你跳過幾次槽了?”陳子昂一語直向要害。
戴援先是一愣,隨即便豁然:自己都變跳蚤了,還有什麼好害臊的!於是迎了陣子昂銳利的眼光定定道,“六次。”
半年跳一次槽,夠勤的!陳子昂又問,“最長幹多長時間,最短幹多長時間?”
“最長七個月零九天,最短十五天。”戴援不假思索。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陳子昂很是好奇。
“因為每一次跳槽都充滿希望,而每一次遭遇都不盡人意。”
脫口就像詩句,果然有幾分才情!陳子昂對戴援的興趣又增了幾分,便道:“那你說說最長是怎麼回事,最短又是怎麼回事。”
居然會有人對自己的求職經歷感興趣!戴援一下子來了jīng神,他豁出去了,一時都忘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是誰。
久結於心的失意一旦沖毀封堵的堤壩,便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戴援情緒激動地講講述著自己在工作中遭遇的種種非難和藐視,盡情地發洩著自己心中的不滿與憤怒。他先是繪聲繪sè,繼而手舞足蹈,最後竟忍不住站起來“血淚控訴”。。。。。。
看來他真是委屈得厲害!陣子昂靜靜地看著戴援肆意宣洩,臉sè無比同情。他以為戴援此刻的心態最是契合兩種人,一是愚不可及者,一是才智超群者。前者是因為不自知,後者則是因為不為人所知。但願他是後者!
趁著戴援旁若無人盡情發洩的當會兒,陳子昂破天荒翻開了面前擺著的厚厚一摞資料。裡面都是戴援的設計作品。他只看了幾眼——憑他在裝飾行業多年的積澱,也只需幾眼——便斷定,季玉又淘到寶貝了!他現在明白了眼前這個邋遢小子為何自感如此的委屈和鬱悶:獨特的思維和天才的想象力註定他不被現實所容,因為現實為凡人主宰,而在凡人眼裡,天才在沒有被認知以前,要麼被當作蠢才,要麼被當作瘋子。
陳子昂像偶爾閒逛的古玩行家無意中發現一件寶貝、而寶貝的主人對此卻一無所知那樣內心無比的興奮。他故作漫不經心掩上戴援的自薦資料,爾後點了一根菸——繚繚青煙能模糊他的表情,而又不至於妨礙他觀察對方。
此時他再瞧小辮似鼠尾、鬍子像貓須,一身破衣爛衫、宛如神丐再世的戴援時,已全然沒有先前那般扎眼的感覺。他覺得像戴援這麼有才情的人,外表再怎麼出格都無可厚非——當然,裸奔除外。他甚至覺得戴援的鬍子和小辮能長成如今的規模已然是個奇蹟,因為在他看來,戴援激情飛揚的腦細胞早該耗光了供往頭部的所有養分!
釋放完心中鬱悶,戴援神情異常平和。他靜靜的坐在那裡,等候陳子昂的發落。他哪裡知道,此刻陳子昂對他的印象早已是“粗服亂頭,不掩國sè”!
“抽菸嗎?”見戴援靜若處子,興意盎然的陳子昂有心打破沉寂,便揚了揚手裡的煙盒。
“不抽。”
“要不來一支?”陳子昂心有不甘。
“不抽。”
陳子昂臉上不無遺憾,心想你若抽菸的話,才情很可能會發揮得更好一些。
陳子昂有兩大嗜好,一是抽菸,二是喝茶。他一度把自己今天取得的成就歸功於此。可惜他不擅飲酒。原本他還想練練的,可自從有一次醉臥在客戶的衛生間以後,就再也不練了。
“搞藝術的大師基本上都抽菸,像魯迅,像黃永玉。。。。。。”陳子昂想活躍一下氣氛,便和戴援開起了玩笑。
“你以偏概全,齊白石、徐悲鴻就不抽菸。”
“所以他們一個只擅畫蝦,一個只擅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