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的燈光下,楚醫師手執銀針,目光炯炯。蕭錦初忽然記起,他拿著刀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專注。
一支又一支銀針,被輕柔而堅定地刺入面板下應該在的位置。隨著針尾的捻動,床上那個虛弱老人,臉色似乎也一點點緩和起來。
不覺中初更鼓已響,方才還擠得門外水洩不通的街坊們一鬨而散。更顯屋內清冷,線頭落地可聞。
還是二狗見神醫手中的銀針停了下來,壯著膽子上前問道:“楚郎君,不知道老翁如何了?”
“不礙的,年紀大了難免心血不足,我已經行過了針。再開一劑方子,喝上三天也就沒事了。” 楚向瀾此時語氣倒出奇溫和,問二狗要了筆墨準備開方。
這裡能尋得著筆墨還得多虧了老管家,他老人家是信佛的,且異常虔誠,一把年紀還在抄經。下午用的傢什放在桌上未收,此時正好用上。
其他還好說,只是這墨一耽擱就有些幹,楚向瀾索性直接在筆尖上舔了兩下。二狗在一旁都沒來得及攔,一旁觀望的蕭錦初眨了眨眼,這個楚七郎,有點意思。
把方子上的墨跡吹乾,疊好遞給二狗,楚向瀾整整衣袍,這才轉身行了一禮:“見過新平侯,方才多有得罪。”
“勞醫者為我延治家人,何罪之有。”蕭錦初也不提他這個禮行得勉強,只是口吻中帶了些戲謔。
沒曾想楚向瀾是個實誠人,很乾脆地直言道:“事前並不知老翁是新平侯的家人……”
意思是若要知道,你或許還不治了?蕭錦初受這一激,笑得越發燦爛:“知與不知都不打緊,你總是幫了我一回。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要多少診金,我明日親自送到鴻臚寺少卿府。”
提到鴻臚寺少卿,楚向瀾終於微微變了顏色。“新平侯乃國朝柱石,竟會關心在下一介白身,著實讓人驚訝。”
蕭錦初在某些時候也是很實誠的:“本來也不怎麼關心,醴泉殿匆匆一面,回去後難免好奇心發作,就關心了那麼一下。”
“真是多謝侯爺了……”這話細聽似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
蕭錦初有個不大好的毛病,若是旁人在她面前示弱,她本著仁心一片也就過去了。但若要逞強,她就必然窮追猛打,半點也不肯放過的。
“用不著謝,我進門前就聽說來了個神醫,只沒想到這樣巧法。如今的司藥局多是竊位素餐之輩,當日見識了七郎風采,我一直記在心上。不如讓我做個保舉之人,你們父子同朝為官,亦是一段佳話。”
楚向瀾的表情果然更凝重了些,“多謝侯爺好意,只是向瀾無意仕途,恐怕要令侯爺失望了。”
“看來是我高看了自個,也對…我看聖人對七郎頗為青眼,七郎卻不假辭色,果然是無意於仕途,可惜可惜……” 蕭錦初嘖嘖連聲,感慨得有聲有色。
楚向瀾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的話:“侯爺方才說要付診金……”
“我雖非大丈夫,卻也是一言九鼎。說吧,需多少金?”見好就收不僅適用於行軍,蕭侯日常亦深諳此道。
“此時已經宵禁,雖是為了病家,但恐怕遇上巡街的校尉說不清楚,便勞煩侯爺送我回瓦官寺,權作診金,可否?”
“這卻不是我佔便宜了?”
“你情我願,天公地道。”
楚向瀾斬釘截鐵說出這八個字時,蕭侯臉上的表情頗為奇怪,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堅持了一會,最終還是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楚小哥又出現了Y(^_^)Y又能驗屍,又能救人,算是能文能武?
第10章 月下踏歌
月明如鏡,勾著街道房舍如蒙了一層紗。將到正月十五,一路行去可以看見不少人家的門上已經插著楊枝,擺了豆羹,以祈年豐日平。
夜晚的淮水也顯得極靜謐,白日裡熱鬧非常的舫市緊閉門戶,津渡泊著無數大小船隻,遠遠望去似幢幢樓影。
反正已經犯了夜,蕭錦初也不急著回府,索性牽著驚羽沿著河岸信步而行。
她在想楚向瀾,認真說起來,他的身世算是市井間很流行的那一類故事。生得貌美而命運多舛的歌姬被當作禮物贈給了鴻臚寺少卿,博得夫君憐愛後生下了兒子。這對歌姬大約可算是件幸事,但對那兒子卻只是不幸的開始而已。
因身份卑微被父親不喜,又因為天資聰慧被嫡母忌憚,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不能進學,無法出仕,就算被前太醫令徐海收為弟子,仍飽受家族冷眼。
可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