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秀娥豁然變了臉色。
“那和尚是你找來的!是你讓他在我頭腦不清時誘我寫下罪己書,還有駿平說的道士……那些裝神弄鬼的事也是你讓他做的!”
死狀慘烈的家畜,塗著冤字的牆面、莫名朽壞的老樹、浸滿鮮血的樹根……
還有什麼“孽障纏身血債未償”的流言,以及墓碑上的血手印,尤其給她衝擊最大的那二十個血字……
不是老二夫婦、不是冤魂索命,全都是季妧搞的鬼!
虧她為此心神大亂,虧她為此幾欲瘋癲!
虧她、虧她還想著先下手為強,季妧竟然比她更早一步就下手了。
難怪她對內情知之甚詳、恍如親見。
季妧挑眉:“百口莫辨的滋味如何?被人當髒東西避如蛇蠍的滋味又如何?你當初就是用這一招毀了我的。而且你試圖毀的可是我一輩子,我只不過是讓你身敗名裂、順便反思一下自身而已。”
季秀娥想起這些日子自家在村裡的情形,與當初季妧被人風傳命硬犯煞時何其相似。
有口難言,有理難辨,因為沒人願意聽她解釋。
主要也無從解釋,因為就連她自己一度都信了。
季秀娥瞥了眼一旁的關山,心知罪己書是搶不回來的,就道:“那是我受人誘騙,在神志不清時寫下的,當不得真,做不得數!”
季妧哂笑:“證據呢?我好歹有人證物證,你倒是把那和尚與道士找來呀。”
季秀娥咬牙:“你又待如何解釋罪己書的由來?”
“這有何難。你做了虧心事,寫下罪己書讓和尚替你在佛前唸經懺悔,以圖消災解厄。結果和尚不小心看了一眼,發現了其中天大的冤情,無法再繼續昧心行事,便託人將罪己書交予我,他自己雲遊去了。”
“你以為大人會信!”
“信不信我們說了都不算,到了公堂,各憑本事。”
眼看著幾輛車俱已停在大門外,其他人也都陸續上車,季妧突然換了個口風。
“你做下的那些惡行,罄竹難書、鬼神難忍,這份罪己書若是置於公堂,等待你的就只有一個死字。當然,也不是別無轉圜的辦法,只要你告訴我季牧的下落,說不定就不用死……”
自開始查季秀娥起,季妧就試圖查出季牧的下落。可十一年前的事,又哪是那麼好查的。
季秀娥拐走季牧,必然需要脫手,黃坂村就有一個與牙行多有交集的梅大娘,季妧一早就盯上了她。
然而託黃坂村的三個幫工私下打聽過,那個梅大娘自從跟兒子去了南方,就和孃家人徹底斷了聯絡,沒人知道她現在在哪。
也就是說,如今的知情者,只剩下季秀娥一人。
上了公堂,季妧有信心置季秀娥於死地,卻沒有信心讓她吐口。
即便是刑訊逼供,以季秀娥心理扭曲之程度,萬一她寧死也不肯說……
比起讓季秀娥立刻去死,季妧更想知道季牧的下落。
他被賣去了哪裡,如今是死是活——想必這才是季連柏和衛氏最掛心的問題。
如果季牧還活著,如果她能找到季牧,那麼暫時退一步又如何?砍頭改為坐牢或者流放,固然便宜了季秀娥,但她這輩子也別想重見天日。
季秀娥聽了她的話,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扯了這麼多,竟是為了季牧!
把她逼至絕路,再給她一根稻草,以為她就會牢牢抓住?
她兩個兒子都死了,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你放心,季妧,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去往鄴陽的馬車上,車廂裡坐著謝寡婦和季連松父女。
季妧坐在外面和關山說話。
關山讓她把圍巾為上,她搖了搖頭。她現在心口燒著一團火,一點也不冷。
“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當眾和季秀娥撕破臉皮,除了想讓村裡人作個見證、讓季家的齷齪掩無可掩、讓季秀娥再也翻不了身死後亦要遭人唾罵,還想告訴所有人,我爹孃死的有多冤。
我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因為娶了我娘,也不是因為生了我……二房的災難是醜惡的人心所致,不是什麼命格八字,更不是所謂的剋夫可父。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季牧……”
許是老道沒有囑咐清楚的緣故,和尚讓季秀娥寫罪己書時也沒有著重詢問這方面,是以罪己書上僅有拐賣季牧的過程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