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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覺。失去他老人家熱辣辣的關懷,黴菌小蟲大量孳生,紛紛向割下來的莊稼進攻,爭奪人類的勞動果實,這又給女囚添了許多活兒。在這大忙季節,謝蘿卻足足歇了一個星期的工。不是優待,留在院裡她也沒閒著。皆因雞窩組有三個“雞”到日子了,需要提前總結,但是都不會寫。九斤黃和柴雞從來沒和蒼頡老頭打過交道,一個大字不識;澳洲黑的右臂雖然還在,可是腦瓜裡好像缺少什麼零件,對一切都冷冷淡淡。雞窩組的組長蘆花雞倒是能寫,可是人頭太次,皮隊長佈置叫她代筆,幾天過去了,沒人對她吐一個字。

“這幫勞教分子真不識好歹!不想出去嗎?”皮隊長煩極了,真想不管她們,不寫總結就繼續勞教。但場部不允許,來人催了好幾次,皮隊長著急上火,嘴上長出一溜燎泡。

“怎麼了?”坐在大門口的方隊長問她。“風雷激”的那位頭兒一陣風似的在慈渡勞改農場點了一把火,又沒能耐維持下去,這把火續不上“柴”沒多久就滅了。他帶著那一派的部下撤回城裡。這時方隊長已能拄著拐下地,皮隊長便向場部建議讓她來女勞教隊看大門,騰出小郎可以下地帶隊。方隊長在慈渡工作有年頭兒了,上上下下都熟,對頭一走,沒人跟她為難,皮隊長的意見很快透過。瘸了一條腿的方隊長就得了這個差事,天天坐在鐵絲網纏護的大門前值班。從中隊長淪為值班員,方隊長一點不在意,至少表面上沒鬧情緒。有什麼可鬧的?中華大地天翻地覆,高高在上的關進監獄的不知有多少,沒打死你就不錯,老伴王政委便是在“風雷激”那一派的手下嚥的氣。可是這位老公安真怪,腿斷了,老伴被打死了,她系在慈渡勞改農場的那顆心卻沒有斷。一雙炯炯發光的大眼睛仍像探照燈似的掃著女勞教隊每一個角落。皮隊長戧了她的行,她不但不嫉恨,反而伸出手來幫這年輕人一把。

“不會寫,又不肯叫人代筆,花崗岩腦袋死不改悔!”皮隊長氣得說話無頭無腦。

“你叫誰代筆?”方隊長當了多年的中隊長,每個女囚的案卷都印刻在她的腦子裡,一聽便知說的是雞窩組。等到聽說皮隊長安排的是蘆花雞,便笑了:“瞧你找的這個人,蘆秀慧在三組吃不開。別瞧她咋呼,盡說瞎話,組裡沒人理她,都防賊似的防著她,哪敢叫她代筆?都怕她筆下不老實害人。要我說,你不該讓她當組長,造謠說謊的人只能給政府幫倒忙!”

“不能吧!蘆秀慧的成分是城市貧民,不會跟政府作對!”皮隊長十分迷信成分。

“貧民就全好嗎?好怎麼會上這兒來啦?”方隊長不同意,“我看這個蘆秀慧相當厲害,春天接見的時候,司空麗揭發了她,秋天司空麗的胳臂就斷了。那天誰在司空麗背後運稻捆?是蘆秀慧吧?哼!”方隊長沒說下去,她心說:要是我在場,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公安人員是幹嗎的?就是查清壞人壞事!怎麼能馬馬虎虎?

皮隊長被這位老前輩說得半信半疑:“蘆秀慧有這麼壞嗎?頂多誇大事實。三組還能挑誰當組長?沒有馬只好用驢。偏偏又遇上寫解教總結,怎麼辦?”

方隊長提醒她:“謝蘿以前是三組組長,可以叫她代筆。”

代筆寫解教總結跟在郵局門口代寫書信大不相同。代寫書信是對方說什麼寫什麼,加上抬頭稱呼、結尾問候署名便完事大吉。解教總結要寫收穫,寫保證,寫努力方向。柴雞和九斤黃茫然望著謝蘿,都沒聽懂她的問題,說道:“隨便你怎麼寫,反正咱在勞教隊沒犯大錯,政府不會不放咱!”說完便趁蘆花雞不在場,兩人滾到一個被窩裡鬼混,吱吱咯咯地一陣浪笑後不知哪一個曼聲唱起一首當時流行的歌曲,只是把裡邊的詞都改了:

“……七溝八梁一面坡,

渾身是肉平展展,

……

跟我一被窩——

給你兩毛錢——“

唱完又商量,出了鐵絲網當“二勞改”也不錯,勞改農場男多女少,怎麼樣“耍仙人跳”、“打虎放鷹”;怎麼樣“空手套白狼”。聽得謝蘿一頭霧水,以為她倆出去要改行練雜技或者去打獵。

問到澳洲黑更絕:“收穫?斷了條胳臂!方向?老殘隊!”謝蘿敢這麼寫嗎?三篇總結還不能一模一樣,她挖空心思捉摸炮製,足足花了一個星期才完工,比五十年代她在報社當記者寫十條新聞還費勁。

上午十點多鐘,謝蘿拿著謄清的總結向隊部走去。皮隊長十分挑剔,頭天晚上來看了一次,嫌總結的格式不對,用紅藍鉛筆打了許多槓槓,吩咐重抄一遍。三篇總結六千多字,足足折騰了謝蘿一個晚上半個上午